第332頁

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費盛細心地觀察了一遍,說:「你們的刺青根本沒有差別。」

    「我們不靠刺青分辨對方,」海日古說,「刺青只是邊沙人用來區分格達勒人的標記。」

    「格達勒在邊沙境內,早年受嘹鷹部的管制,」沈澤川說,「你們跟邊沙人有什麼區別?」

    「你如果了解嘹鷹部的前身,就能想到我們為什麼會被區分出來。」海日古穿上衣服,「嘹鷹部在沒有阿木爾以前,是各大部的鷹奴,由他們管制的格達勒更加低賤。中博響馬在格達勒做生意,賣的是女人,這些女人很受各大部歡迎——高貴的悍蛇部就非常喜歡大周的女人。」

    「可是他們被圍剿了,」費盛給海日古扔了只水囊,「這些響馬在茶石河沿線非常猖狂,端州良家子深受其害。朱氏不堪其擾,上稟沈衛,請求敦州出兵相助。敦州守備軍指揮使澹臺龍隨即出兵,他們打到了格達勒,擊潰了這些響馬。」

    「那只是暫時的,」海日古拿著水囊,「這些響馬受嘹鷹部的保護,他們投靠嘹鷹部做了嘹鷹部的奴隸,但他們沒有得到尊重,他們成為了邊沙十二部最下等的人,繼續為邊沙人搜羅女人。這些女人被送往各部,成為了可以交換的貨物。」

    澹臺龍沒能徹底殲滅響馬,響馬們很快就又回到了格達勒,他們在格達勒扎了根。

    「大周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叫作『烏蒙雲』,」海日古扯了扯自己的黑髮,「就是大周話里的雜種。這些雜種不能生存在各大部,他們長大了會瓜分純正血統的牛羊,於是各部把他們溺死在茶石河,或者扔回格達勒。」

    費盛出身費氏,無法理解,他說:「這些孩子都帶著各大部的血,即便母親不夠尊貴,但也不至於溺死吧。」

    「你知道哈森嗎?那是阿木爾真正承認的兒子。十二部和大周不一樣,在大漠裡,女人掌管著部族生育,甚至是牛羊分配,她們是部族生存不可缺少的助力,能夠和男人平起平坐。一個尊貴的母親,才能決定一個孩子的去向。阿木爾那麼多兒子,聰明的很多,但他們一出生就失去了與哈森搏鬥的資格,正是因為哈森的母親是悍蛇部最尊貴的女人。阿木爾能夠組建起北方的精銳部隊,與她分不開關係。」海日古喝了幾口水,「雜種不配擁有部族姓氏,我們和響馬一起被文上了刺青。」

    沈澤川推著時間線,說:「你們既然分出了黑白,想必用途各不相同。」

    「你得先明白一件事情,所謂的蠍子,是在阿木爾崛起後的稱呼,在阿木爾以前,格達勒就是混居著雜種的地方。阿木爾崛起以後,格達勒才真正被使用起來。白蠍子長著大周的臉,可以深入大周內部,」海日古擰好水囊,雙指做出爬行的動作,「他們能夠爬得很深,在過去十幾年裡,發揮了超出想像的作用。黑蠍子被留在了格達勒,阿木爾給了我們最好的老師,讓我們強壯到足以抵抗離北鐵騎。」

    「黑白相佐,你們在互幫互助。」沈澤川茅塞頓開,「大漠沒有鐵礦,想要裝備那樣的鐵錘,必須從大周內部偷出來。」

    「是的,」海日古把水囊扔回去,「白蠍子從大周內部為我們搞到了裝備和糧食,除此以外還有軍事圖。」

    中博六州的軍事圖!

    「六年前阿木爾攻打中博,是得到了誰的消息?」

    海日古攤開手,說:「我不知道,我沒有參與其中。但我能告訴你,阿木爾和闃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那場兵敗案只是場試探,事實證明它的效果非凡,離北被牽制住了。幾年後的今天,大周甚至因此四分五裂。」

    費盛暗自吸氣,吃驚地看向沈澤川。

    「你為什麼叫我格達勒的兒子?」沈澤川右耳的玉珠泛著冷光。

    海日古偏頭,說:「因為我們被白茶分裂了——」

    海日古的話音還沒有落下,一支暗箭就「嗖」地穿風而來,釘在了馬車上。一直不敢出聲,懸在半空裝死的顏何如當即大喊道:「追來了!」

    費盛立刻扯下車簾,說:「上馬!」

    馬車在錦衣衛的護送下沖向夜色,顏何如被扔回車內。敦州的街市寬敞,是顏氏為了各位行商的馬車能夠順利通過而擴建的,此刻正值熱鬧的時候,街上的馬車川流不息。

    顏何如跌得七葷八素,穿著袍子急匆匆地說:「去建興王府!我把建興王府的舊址拆掉了,改建成了私宅,裡邊還有百十來個護院!」

    費盛隨即掉轉馬頭。

    * * *

    建興王府的琉璃瓦已經盡數拆掉了,沈衛自焚後,這裡只剩下斷壁殘垣。顏何如愛惜地方,把這裡重建成了仿照闃都樣式的私宅,其中設有重檐高樓,站在上面,敦州全貌就能映入眼帘。

    費盛入內前細細打量了這宅子,覺得顏何如真的奇怪。他竟然把外層壘上磚牆,開了洞口設置著弓箭,機括連著女牆,看厚度,就是投石機來了也能抵擋。

    「做生意哪,就怕黑刀子捅人,這種沒屁眼的事兒乾的人還多。我惜命,在敦州總得有個落腳的地方,不建成銅牆鐵壁心裡就不踏實。」顏何如請沈澤川上樓,「這樓叫『撫仙頂』,欸,就是高。府君請,咱們上去吃酒賞樂,看雷驚蟄這個二傻子站外邊怎麼抓耳撓腮。」

    費盛忍不住,問:「你就不怕他攻進來削你腦袋?」

    顏何如從樓梯上回首,看著費盛直笑,一派爛漫地說:「我怕什麼?真男人不怕碗大的疤,大不了就是人頭落地,十八年後還是條好漢嘛!」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