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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軍械不是其他東西,它不能像糧食一樣拆開了藏。這批輜重動用了幾百個土匪去推車,其重量可以想像,小土匪根本吃不下。沈澤川能夠轉移它們的關鍵在於他沒有殺掉那批土匪,當時還有離北鐵騎隨行鎮壓,否則這批東西他也不能輕易拿動。
這事情奇怪到有點好笑。
費盛不敢笑,他想了片刻,心道若是成峰先生或者元琢在就好了,那他就不必開口。但是沈澤川現在身邊沒人,他杵著不動就像個二傻子。於是費盛努力地想了須臾,說:「莫非是——」
樓下忽然喧雜起來,打斷了費盛的話。沈澤川挑了遮陽帽的底簾,眯眼看著大堂。他們身處第五層,可以把大堂的情形盡收眼底。
這酒樓是顏氏的樓,沈澤川到這裡,是因為今夜雷驚蟄會來這裡宴請某個人。這個人是誰暫且不明,眼睛們資格不夠,扒不到那一層,但沈澤川猜得八九不離十。
「蠍子,」費盛壓低聲音,「雷驚蟄帶著蠍子。」
沈澤川俯瞰著雷驚蟄,雷驚蟄的傷才養好,他把頭髮剃短了,被邊沙蠍子簇擁著,猛然間看不出差別。因為距離遠,沈澤川看不清雷驚蟄後頸上的刺青。
雷驚蟄顯然有事,穿堂而過,急匆匆地上了樓。
「若是為了赴宴,」費盛緩緩皺起眉,「那他今夜帶的人也太多了。」
這樓里行商眾多,但沒人敢擋雷驚蟄的道。他帶來的人確實多,起碼三十個了。其中幾個跟著他上樓,其餘的在大堂就坐。錦衣衛們各種喬裝打扮,在吃酒耍樂中不動聲色地注視著雷驚蟄,甚至與他擦肩而過。
沈澤川端起茶盞,看雷驚蟄上了五樓,正在他對面。他飲著茶,說:「回去給六耳賞錢,把位置掐得這麼准。」
費盛應了。
對面下了竹簾,擋死了視線。雷驚蟄帶來的幾個人都守在外邊,費盛眼力驚人,他借著亮起來的燈籠,仔細地在這些人身上尋找蠍子刺青。
約莫小半個時辰,樓里的燈籠都挑了起來。對面喚人上菜,侍奉的人進進出出。費盛試著挪動位置,但對面的屏風架得很巧妙,根本不給他窺探的機會。
雷驚蟄這場宴時間久,從酉時到亥時還沒有散。沈澤川把一壺茶都喝完了,倚在椅子上犯困。又過了一個時辰,樓里的氣氛不僅沒有消散,反而熱烈起來。
「顏氏的場子,」費盛小聲提醒沈澤川,「主子,這是要讓各位行商自己玩兒了。」
沈澤川鼻間「嗯」了一聲,睏乏地睜開眼,在略顯灰暗的椅子裡望了會兒下邊,說:「買賣自由,顏氏在這裡吃的是調和各方的紅利,收的是面子錢,一會兒叫人把咱們帶來的雜糧也賣了。」
「人牙子,」費盛注視著下邊的人,「那是樊州的老鴇。」
樊州的老鴇身形肥碩,衣飾浮艷,收拾得油頭粉面。她從前來這裡不跟行商做買賣,專門替雷常鳴帶孩子。後來顏氏因此跟雷常鳴鬧掰了,她往敦州的生意受了阻礙,才不情不願地改成了賣女人。人都是從中博各州收過去的,最餓的那幾年,一斗米能換一家老小。
「主子,」費盛半俯身,開始詳細介紹,「這個老鴇叫翠情,咱們在樊州聽記物價的時候,順道查過她的底細。她跟雷常鳴是老相好,原先是端州人,兵敗以前也是做老鴇的,後來去樊州干老本行,底金都是雷常鳴出的,所以她才肯冒著風險給雷常鳴送孩子。」
翠情攥著帕子,扭身擠在行商群里。沒人敢在這兒揩她的油,倒是她偶爾看上了哪個,還會想法子把人家弄到手。她是敦、端、樊三州的老資歷了,在道上混得久,跟雷常鳴和蔡域都有那麼點牽扯,就是還沒有扒上顏氏這艘大船。
翠情身形肥胖,坐下來時擠開了幾個男人。她翹起腿,斜倚在桌邊,後頭跟著的白面男人跪著給她點菸槍。她歪頭嘬了幾口,吞雲吐霧。
「大侄子還沒下來哪?」翠情望上瞧了幾眼,「這麼久的時間,別說吃飯了,就是鑽被窩也該鳴金收兵了。」
旁邊陪坐的行商說:「媽媽這次來,帶了什麼好貨?趁著機會拉出來遛一遛,有合適的,我們也要啊!」
「呸,」翠情端詳著自己右手上的金鑲玉鐲,「你配什麼好貨?咱們這次帶的可不是幾十兩銀子的腌臢貨,那都是頂個出挑的雛兒,往闃都走,沒個幾百兩甭想帶走。」
「雛兒哪值這個數?婊子都是風情貨嘛,自然越懂行越貴的呀!」
「你們就配玩一玩那些個爛窯子,」翠情染了蔻丹的手指摸了把白面男人的面頰,咯咯笑道,「早年端州還是大周銷金窟的時候,媽媽我手底下全是絕色。館中榜評了那麼多年,別家的賤人哪個能壓得過我的閨女?」
兵敗時翠情逃得狼狽,一般不提往事。但今夜氣氛好,左右都是奉承。她抽著煙,在簇擁里揚揚得意。
「別說媽媽眼界高,今兒帶來的貨換作以前,在我的館裡只配端茶倒水。」翠情嘴上的胭脂塗得鮮紅,她的妝濃蓋掉了不少皺紋,能從輪廓里看出來,早幾十年這也是個大美人。
「媽媽提名字啊!」
翠情輕蔑地笑起來,說:「館中榜頭三名,那都是媽媽館裡的姑娘,個個都嫁得好。今日的婊子和伎子分不開,但那會兒可是涇渭分明,買藝的你們看一眼都得花金子,掛上牌不見就是不見,可比千金小姐還要寶貝。大侄兒他娘也是媽媽的閨女,名動茶石河畔的小銀蕾哪,嫁的就是端州朱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