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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沈澤川猛然倒抽一口氣,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握起了右手,雙指疼痛劇烈。今天很熱,但是沈澤川背上都是冷汗。
他看見了沈衛。
沈衛因為驚恐而扭曲的臉太刺眼了,讓沈澤川站起了身。他煩躁地放鬆右手,面朝檐下的樹影,卻想不起沈衛到底在幹什麼。
沈衛為什麼這麼驚恐?
裡間太暗了,沈澤川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就連沈衛的這張臉都像是寄宿在濃黑的團影上。他不斷地回想,可是仍然沒有進展,記憶仿佛被卡死了,定格在沈衛這張臉上。
他媽的。
沈澤川知道怎麼把暴躁牢牢克制在冰面以下,但是這次不行,他面上流露出的厭惡昭示著他已經站到了臨界點。他猶如困獸,在陽光里閉上眼,鬢邊滲出了汗。
割破的手指在冒血,把袍子染髒了,那慘白與紅艷再次重疊。珠簾死了啊,但是它又在呼嘯而過的畫面里活了過來,它在劇烈地甩動著。怪影子抓住了沈澤川,沈澤川的手指還在冒血。姆媽不斷地拉長手臂,沒完沒了地刺繡,那影子在延伸中變了形,成了只甩尾的蠍子。
「啪」的一聲!
沈澤川倏然轉過了目光。
丁桃跌坐在地上,像是在看個陌生人,渾身的寒毛都起來了。糖跟著漏了出來,滾在地上,碰到了沈澤川斷掉的摺扇。
沈澤川俯身,從地上拾起了糖,遞向丁桃。但是丁桃畏懼地、惶恐地向後挪動了些許,逃離了沈澤川的影子,沒有伸出手。
沈澤川喉間滑動,宛如被扒掉皮囊的妖物,徹底地暴露在了蜇人的陽光里。那蒼白的側頸流露出了脆弱,風吹著他的袖,他在漫長的靜止里笑了一聲,把糖輕輕地扔掉了。
第171章 刺青
丁桃嚇壞了, 他在那剎那間的對視里, 以為自己會像吉達一樣死掉。他還記得沈澤川殺吉達時的眼神,就在剛才, 那眼神盯住的人是他。他不顧一切地想跑, 在沈澤川遞糖的那一刻, 他失去了抬手的勇氣。
檐下寂靜,沈澤川已經隱在了屋內。日光暴曬在丁桃身上, 他還沒有緩過勁, 那種感覺難以形容,但可以肯定的是, 那不是他熟悉的公子。
丁桃抬起雙臂, 胡亂地擦拭著眼睛。他想把糖撿起來, 但是糖早已被曬化了,桂花的清甜引來了一地的螞蟻。丁桃跪在原地,不知道怎麼,吧嗒地掉起了眼淚。
* * *
沈澤川被打斷的回憶再也連不起來, 夢太暗了, 他根本想不起更多的細節。他立在竹簾後, 聽到檐下的丁桃在啜泣。
沈澤川心道。
他不能過度地沉溺於這個夢。
他必須儘快分辨出真假,分辨出這個夢裡的一切到底是他真實看見過的,還是他自己臆想出來的。他在長達六年的時間裡受著夢魘的脅迫,他最明白這些夢有時候真假參半。好比他以前總是夢見茶石天坑,但坑內的情形會隨著心境而變化。
茶州一行沈澤川受了傷,他跟著就夢見自己躺在了天坑裡, 那是他不再信任這具身體的開端,也讓他清晰地明白自己開始畏懼死亡。頻繁的噩夢會打亂記憶,實際上沈澤川已經不再確定紀暮臨死前對他講的話是哪一句。
危險啊。
沈澤川自嘲地想。
一個沈衛而已。
* * *
六耳的網很好用,他們藏在大街小巷,只要給夠了錢,就能變成大大小小的眼睛。費盛借著這些眼睛,足不出戶也能窺探到敦州的任何角落,但是雷驚蟄的動向耐人尋味。
「雷驚蟄連續三日都在大肆搜查,把進出的貨物全部檢查了一遍。」費盛在沈澤川身後低聲說著,「主子,莫非他已經知道咱們在城裡?」
沈澤川戴著闃都常見的遮陽帽,說:「那他就該查來往行商的馬車,而不是貨物。」
這批輜重對於雷驚蟄而言很重要,否則他不會即刻趕到敦州來親自查看。按照沈澤川的猜測,雷驚蟄要用這批輜重向邊沙十二部換取等價的東西。但是他來到敦州,竟然沒有馬上向西搜查,而是徘徊在敦州城中。
沈澤川抬臂趴在欄杆邊緣,目光隔著紗巡睃在酒樓上下,緩慢地整理著思緒,說:「檢查貨物,表明雷驚蟄認為那批輜重還會回到敦州。」
真奇怪啊。
沈澤川的指尖叩打著欄杆。
雷驚蟄怎麼就如此肯定輜重會回到敦州?中博現如今能吃下這批輜重的勢力屈指可數,茨州就是其中的首要懷疑對象,沈澤川甚至已經做好了和雷驚蟄明面叫板的準備,結果雷驚蟄根本沒有懷疑他。
「主子,就算雷驚蟄以為是別人劫走了輜重,但是誰會把輜重再送回敦州?」費盛百思不得其解,「這裡還有蠍子駐守,把輜重運回來就是自投羅網。」
「你說得不錯,」沈澤川連日難眠,這會兒睏倦地揉著眉心,「誰會把東西劫走以後再送回來……」
這根本講不通。
「咱們先後在敦州安插的眼線都作廢了,就是因為這邊太亂了,」費盛壯著膽子說,「會不會是不肯投靠邊沙人的土匪在跟雷驚蟄鬥法?」
沈澤川細想著,輕輕搖頭:「洛山土匪分裂以後,就沒有能夠服眾的首領。丁牛和六耳被俘虜,就是因為他們根本沒有想到要聯合起來對抗雷驚蟄。按照他們現有的規模,小打小鬧有可能,但決計沒有勇氣去碰這麼大批的物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