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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孔嶺把著傘,說:「我早就給你提過醒,『州府』這個稱呼不要也罷。此事若是擱在性情多疑的人跟前,你我早已在同知面前失了信任。」

    「可我,」周桂急道,「也不知道改成什麼好啊!」

    「你改成什麼都不要緊,要緊的是態度。」孔嶺斜了傘,讓周桂把燈籠抬高,說,「茨州如今已經成勢,自然不能再在這上面含糊。你心裡是沒那意思,但經不住三人成虎,所以儘早把主次分清楚,要讓別人也分清楚,茨州已經易主了。」

    兩人交談間已經上了階,後邊的侍從跟著,孔嶺入廊子前回首,示意他們慢幾步,不要跟得太近。

    「稱布政使,不合適;稱總督,不合適。那你給我想一個,」周桂追著人說,「我明早就能辦。」

    「那都是闃都下設的職稱,自然不合適。」孔嶺一時片刻也想不出來,站了會兒,頭疼道,「沈衛是建興王,但被褫奪了爵位和封號,這脈關係也不能再讓同知沾了。」

    他們兩個並立寒夜,風蕭蕭拂過衣袂,凍得兩個人整齊地哆嗦起來。孔嶺又累又冷,趕著人說:「你回去自個兒想吧。」

    * * *

    兩日後周桂呈遞文書,請求改「同知」為「府君」。他本意是想稱「沈君」,但沈字聯著沈衛,便修成了州府的府。這個府字能活動,按照往後的地域擴增能層層遞進,方便再更改。這是茨州首次明確地以沈澤川為尊,周桂自降原職,成為了沈澤川的境內下屬。

    此事一出,樊州翼王最先著急起來,連發幾道告示怒斥周桂投靠賊子。茨州如今有了高仲雄,倚馬千言,黑的也能說成白的。他一邊罵翼王薄情,不顧樊州境內百姓死活,大興土木奢靡享受,一邊編寫謠歌給中博以東的四州,把沈澤川千里送糧,反受其傷的事情唱得聞者落淚。那傳聞越傳越誇張,等到了蕭方旭耳朵里,已經變成了「身受重創」、「險斷一臂」。

    蕭方旭嚇了一跳,半夜揪了勤勤懇懇的蕭馳野,問:「他的手斷了?」

    半月內連續跑腿的蕭馳野才睡著,被他老爹拽起來,還沒醒透。蕭方旭搖晃著他,又問了一遍。

    蕭馳野被晃得煩,啞聲說:「誰,誰手斷了?」

    蕭方旭說:「沈澤川!」

    第161章 餘暉

    蕭馳野宛如兜頭一盆涼水, 澆得他不僅清醒了, 連寒毛都豎起來了。他坐起身,盯了蕭方旭片刻, 腦子裡竟然空了, 好似被人一拳打得太狠, 連胸腔裡面都爛掉了。他猛然推開蕭方旭,下了榻想要穿靴, 可是撞在桌角險些沒站起來, 靴子就是他媽的找不到。

    晨陽和骨津原本立在帳子外邊守夜,見那帘子「唰」地掀起來, 蕭馳野孤魂野鬼般地一腳趿著靴, 一腳踩地上, 連外袍都沒套,就去解浪淘雪襟的韁繩。

    骨津反應最快,一步跨出去,拖著韁繩, 急聲說:「主子!」

    晨陽緊隨其後, 要進去找衣服和靴子。

    蕭方旭彎腰出來, 納悶地問:「你不知道?這事兒不早就有了嗎?他去那茶州的時候。」

    晨陽看蕭方旭的神情,忽然心神領會,一拍腦門,轉身喊道:「茶州!主子,是茶州!公子沒事啊!」

    這幾嗓子喊得響,把蕭馳野的驚魂給炸了回去。他掉頭就沖蕭方旭去, 被激得眼眶都紅了,到了蕭方旭跟前,又在原地轉了一圈,最後抹了把臉,道:「親爹!」

    * * *

    沈澤川掌心的疤都落了,只剩下條傷痕。

    八月一過,茨州的雨就停了,寒霜加重,天氣更加冷了。姚溫玉近幾日染上了風寒,抱著湯婆在室內甚少出去。沈澤川身邊還是有費盛跟著,歷熊倒是很少再提雷驚蟄。

    「韓靳還在獄裡?」沈澤川飲盡了藥,站在窗邊問費盛。

    費盛答道:「還在呢,主子宅心仁厚,沒有殺他,他卻整日叫囂,沒有半點悔改的意思。」

    沈澤川手裡把著瓷碗,看了會兒花紋,說:「他是韓丞的弟弟哪。」

    費盛沒來由地垂下了眼睛,打起了寒戰。

    韓丞當街斬殺了齊惠連,按照費盛對沈澤川脾氣的揣摩,沈澤川留著韓靳遲遲不殺,根本不是為了脅迫闃都,而是留作大用。費盛不敢猜,也不想猜,他做近衛的,就是沈澤川的匕首,沈澤川讓他幹什麼,他就幹什麼。

    沈澤川抬眸,看窗外的日光冷冷地曬在地上,把那些霜都曬出了淚痕。他莫名一笑,說:「把人放出來吧。」

    費盛應聲。

    沈澤川說:「給他洗澡換衣,再給他飯菜軟榻。從今日起,不必他做任何事,讓他盡情地玩兒。」

    費盛不敢有異,又應了一聲,退了下去。他一退出去,喬天涯便打簾進來了。

    「離北的信,」喬天涯把信擱在沈澤川的桌面上,「快馬加鞭送來的,該是有什麼事要跟主子說。」

    「元琢好些了嗎?」沈澤川一邊拆信,一邊問道。

    喬天涯還沒來得及答話,就看沈澤川神色一怔,把其中的信反覆看了幾遍。

    「有關冬日互市的事情,」沈澤川頓了須臾,「我要親自去交戰地和離北王面談。」

    * * *

    離北的天變得快,秋日殘餘的晴陽很少,但是一旦出現了,就熱得人想脫衣服。

    蕭馳野八月底又回到了交戰地,暫時沒有再走。他自從那場仗輸了以後,就沒有休息,無論是北上押運輜重,還是西去聯繫大境,都是他帶著人跑。他像是徹底被蕭方旭磨平了稜角,開始心甘情願地做個輜重小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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