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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高仲雄就是其中的倒霉蛋。
高仲雄的經歷說起來十分坎坷,他由渝州擇入太學,自詡是齊惠連的同鄉。因為小有才學,曾經在闃都學生里算是領頭人物,也寫過文章想要與姚溫玉一爭高下。一年前奚鴻軒煽動太學風波,高仲雄就是跪在最前方,怒罵潘如貴、紀雷「國賊」的學生,為此被錦衣衛拘傳進了詔獄,斷了前程。他一氣之下掉頭投入了韓靳帳下,成為了韓靳的幕僚——就是他的提議把韓靳送給了禁軍,讓韓靳被關在茨州牢里,至今還在摳著牆皮等韓丞救自己。
高仲雄在韓靳被俘以後不敢回闃都,害怕韓丞追究,便託了在丹城的舅舅的關係,留在丹城,做了潘逸的幕僚。最初潘逸有意重用他,可他的許多提策都是紙上談兵,潘逸就逐漸冷置了他,他在潘府里被下人欺辱,不得已,就住回了舅舅家。誰料屋漏偏逢連夜雨,舅舅酗酒跌死了。高仲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家裡的舅娘嫌他無用,尋了個藉口要打發他回渝州。
高仲雄自覺無顏歸家見鄉親父老,就想靠賣字畫租賃幾畝薄田,學人做個隱於朝市、安貧樂道的散仙,哪知他攢夠了銀錢,也買了田,還沒有下幾次地,田就被費氏莊子上的惡霸給強占了。高仲雄去衙門告狀,當夜就被人給堵在巷子裡痛打了一頓,連他的屋子也搶了。他身無分文,淪落街頭,想回渝州又沒盤纏,無奈之下只能隨著流民一起逃出丹城,想到茨州碰碰運氣。
「徐老爹,」高仲雄拘謹地站在門外,看人出來,趕忙喊道,「衙門的事情有消息了嗎?」
想他一介闃都風流人物,如今跟人講話都要矮半頭,既想討好對方,又礙於面子不肯做得太過,站在原地,反倒是個四不像。
那姓徐的衙役揮著水火棍,把高仲雄趕到一邊,回頭看不見衙門內了,才低聲責怪道:「你跑這兒來幹什麼?」
高仲雄被訓得抬不起頭,他捏著袖子,重新抬起頭時勉強笑道:「適才路過前頭的酒鋪子,給您老盛了些過來解解渴,您喝。」他雙手把酒奉上,看對方神色稍緩,才說,「我到茨州也有幾日了,上回跟您提的那事——」
「那事,那事?」徐衙役喝了酒,抹了嘴就不認帳,「哪事?」
「就是在衙門謀個差事,」高仲雄沒有抬手抹掉臉上的唾沫星子,「托您老幫幫忙,給各位先生遞個話,就說我從前是闃都的學生,受過都察院岑……」
「這事啊,好辦哪!」徐衙役湊近,「你準備上三兩銀子,我替你給各位先生買幾包菸草,你就能過啦!」
高仲雄怔了片刻,面上的神情悲喜交加,他說:「都給您老了,沒錢了。」
徐衙役當即變臉,這老頭兒說:「沒銀子怎麼辦事?先生們都是吃素的?人家也認真金白銀!要不是我可憐你,肯在其中替你周旋,這些銀子哪夠,啊?哪夠!」
高仲雄連忙拽著徐衙役的胳膊,說:「先後已經給了七兩銀子,總得有點消息……」
「你想走後門,又捨不得銀子,」徐衙役把酒葫蘆扔到高仲雄懷裡,伸著頸沖他「呸」了一口,輕蔑地說,「撒尿屙屎還要解褲腰帶呢!」
高仲雄的錢都讓徐衙役給騙完了,現在成日混在流民群里,髒得像個乞丐。此刻看徐衙役這副嘴臉,又想起在丹城受過的羞辱,一時間氣血沖頭,不管不顧地衝上去,颳了徐衙役一記耳光,喊道:「事沒辦成,錢就得還我!」
徐衙役哪想高仲雄還敢打人,指著高仲雄的鼻尖,說:「欸,你這人!賤皮子還打人!」
兩個人廝打起來,徐衙役掄起水火棍照著高仲雄腰上就打,把人踹翻在地,劈頭蓋面地砸。高仲雄一介書生,又餓了幾日,腰間吃痛,不知道被打到了哪根骨頭,滾在地上抱頭躲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還喊著:「你是個人嗎?你騙我錢,你還是個人嗎?!」
邊上圍了人過來,徐衙役不敢鬧大,唯恐衙門裡查,便扔了水火棍,騎在高仲雄身上,捏著他的臉,把汗巾往他嘴裡塞,要堵他的嘴。高仲雄哭喊著掙扎,徐衙役就狠狠颳了他幾個耳光,把他颳得耳鳴眼花、嘴角淌血。
「辦案呢!」徐衙役沖四下喊,「這狗東西是丹城來的賊,上回就落在了我手裡,今日還敢來尋仇!」
高仲雄喉間逸聲,被徐衙役拽著領口往衙門裡拖。他側頰擦在地上,被石渣刮出血跡,伸著手向跟前的人求救。
徐衙役照著高仲雄的胸口腰腹又是幾腳,他們在下邊做衙役的,平素跑外勤拘傳人最有一套,收拾高仲雄一個文弱書生根本不在話下。他今天只要把高仲雄拖進去,堵著嘴按偷盜罪給辦了,就能把人關進牢里,到時候再跟相熟的獄卒打聲招呼,高仲雄就有的受了,能不能活過八月都要看徐衙役的心情!
這邊正鬧著,那邊周桂正陪著沈澤川從城郊的田頭回來,馬車給堵半道上了,還以為又是流民在滋事。
沈澤川沒吭聲,周桂趕緊從自己馬車上下來,提著袍子撥開人,問著:「怎麼回事?怎麼在衙門門口鬧起來了!」
徐衙役立即說:「回稟大人,捉了個賊!不肯就範,還打人呢!」
周桂這幾日被城中治安鬧得焦心,聞言皺起眉,說:「那也不能這麼辦案子,當街打人是怎麼回事?那不對啊!」他看了眼高仲雄,原本想厲聲斥責幾句,給高仲雄講講禮法道義,但又想著沈澤川的馬車還堵後邊,經不起耽擱,便說,「趕緊先把人帶進去,擦乾淨了,好好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