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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沈澤川已經先後拿掉了顏氏在中博的兩大主力,這筆帳是記到了顏氏的心上,他們原先沒什麼關係,現在也得把目光落到中博,落在沈澤川身上。
沈澤川沒有多做停留,當日上了車就走。他們都快出了茶州的範圍,忽然聽著後邊有人坐車追了上來。
喬天涯掀起車簾一角,對沈澤川低聲說:「是羅牧。」
羅牧是來送行的,但是喬天涯說沈澤川今日不適,他便作罷,主要是為了來送孔嶺。他們倆人下了馬車,沿著官道走了段路。
羅牧從懷中掏出油皮紙包的糕點,說:「你在書院裡就愛吃這個,我出來時見著人賣,隨手買的。你帶著路上吃吧。」
孔嶺看著那油皮紙,說:「好些年前的事情,你還記得。」
羅牧悵然一笑,說:「是……我總該記得的。下次糧車來,你還來嗎?」
孔嶺接過了油皮紙,走了兩步,沒接話。
羅牧看著孔嶺,像是多年前,他總是這麼看著孔嶺。
孔嶺捏著那包糕點,莫名說:「當年離開書院時,你問我去不去闃都,我沒有回答。後來我們分道揚鑣,你有沒有回去看過?」
羅牧說:「我離開書院就隨家西上,在闃都一待好些年……」
孔嶺回過頭,終於直視了羅牧一回,他說:「夢正。」
羅牧等了片刻,沒有下文,不禁笑道:「後來我在闃都,聽聞你投身澹臺龍麾下。他是個好官,你們也做了番事業……你怎麼沒有娶親?」
我怎麼沒有娶親。
孔嶺默念著,緩緩笑起來。他已經老了,此刻卻流出些年少時的溫潤從容。不知為何,在這雙已經渾濁的眼裡,還有意氣。他捏緊那包糕點,只說:「……我該走了。」
風吹草葉,孔嶺轉過身,沒有等羅牧回答。
羅牧站在風裡,看孔嶺袖袍隨風曳動,喉間發緊。他情不自禁地追出一步,甚至伸出了手。孔嶺髮髻里摻雜的白髮在風裡消失不見,飛葉遮掩,羅牧恍惚看到了許多年前。
孔嶺這一生錯過很多事情,但那不是因為他沒有爭取過。他曾經因為一場邀約輾轉反側,最終徘徊在書院,卻只等到了一場七月的雨。他在那場雨里等濕了眼,從此遠赴他鄉。
羅夢正是個風流人。
這是孔成峰在那場雨里明白的事情,多年以後,他又等了一場,但只等到了血染袍擺。不論哪一次,羅牧都沒有來。
孔嶺與羅牧從此再也沒有見過面。
第142章 端倪
在城郊施粥的白衣公子到底是誰, 城內外無數百姓爭相猜測。有說是周桂的幕僚, 有說是孔嶺的遠侄,傳來傳去都沒有個確切的說法。直到沈澤川離城以後, 沈庶八的身份才不脛而走, 頓時成為了茶州的盛談。
相比城內的輿論風暴, 沈澤川的歸程很安靜,甚至稱得上無聲無息。他們沿著官道返回, 趕得不急。
因為沈澤川在來時病過一場, 所以踏上歸途前,孔嶺與喬天涯費了心思安排, 甚至從河州商販手上買了大氅, 就是為了應對路上驟然轉涼的天氣。
孔嶺有心, 跟喬天涯說:「同知的身體,回去還是請個大夫給瞧瞧。趁著在家裡,也補得起,不然往後還有事務外出, 路上都得提心弔膽。」
喬天涯端著碗水, 看向林蔭下的馬車, 說:「哪有好大夫?我主子的身體……得尋個厲害的大夫才能瞧出點東西。我們做近衛的,主子的事情就沒有麻煩事兒。別人不提,我就是怕主子自己心裡過不去。」
孔嶺不知道沈澤川早年服藥的事情,一直以為沈澤川身體就是不大好。但聽喬天涯的意思,沈澤川從前在闃都時還要比現在好些。
喬天涯喝了水,沒再提這事兒。
他這兩日在途中無聊, 把那夜土匪暴起傷人的事情反覆想了許多遍,覺得沈澤川即便要施苦肉計,也不該傷得那麼深。身體一旦習慣了迅速反應,想要在剎那間控制自己不要格擋反而更難。
喬天涯見過沈澤川拔刀,仰山雪對於別人而言太長了,唯獨對於沈澤川而言正好,就是因為沈澤川足夠快。喬天涯在事後看沈澤川掌心的傷口,認為這個傷不尋常。
雖然沈澤川神色如常,沒有透露半個字,但是喬天涯猜測沈澤川近來不再拔刀是為了隱藏。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沈澤川可能比身邊人更早地覺察到自己的身體不如從前。然而就按他們離開闃都的日期算,時間還不到半年。
這事必須得給師父和侯爺透個風。
喬天涯想著,把剩餘的水潑了,收碗起身,對左右吩咐道:「差不多了,繼續趕路。」
沈澤川被外邊的走動聲吵醒,他脖頸酸疼,側頭磕在了車壁上,緩緩吐了口氣。車窗簾沒放下來,他懶得動,就著這個姿勢看沿途的樹影慢慢後移,馬跑了起來。
「到哪兒了?」沈澤川聲音微啞。
喬天涯扣上斗笠遮擋陽光,坐在車簾外,駕著車說:「今夜能到茶州邊境,再跑兩日,就是茨州境內了。」
這官道幾年失修,跑起來車身顛簸,晃得沈澤川頭疼,說:「下回去茶州送糧,讓羅牧分出銀子籌備工隊,把這道好好修一修。」
喬天涯就故作感慨:「那咱們往離北去怎麼辦?路比這裡還難走。」
「離北都是馬道,」沈澤川打起點精神,說「修得寬闊平坦,利於鐵騎奔馳。你在背後這麼杜撰,留心讓侯爺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