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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蔡域系上披風,還佩戴上了他的刀,帶著隨從疾步向外。府門緊閉,蔡域隔著門,從縫隙間窺見府外皆是火把。他心裡沉重,面上卻大笑出聲,說:「這是哪位小友?我今日既不宴客,也無喜事,何必這樣大動干戈地前來祝賀?」
外頭的羅牧悠然地答道:「我聽說兄長近來夢魘纏身,總是睡不好,為此專程去請了各位兄弟,今夜特地來為兄長驅一驅府上的煞氣。」
蔡域聽出羅牧的聲音,面露不悅,說:「夢正,我把親妹子許配給你,也待你不薄,你這樣恩將仇報,只怕有違道義。」
羅牧面不改色地說:「蔡域,你閉倉賣糧,趁火打劫,對城外流離失所的百姓視而不見,早已不算俠盜。我身為茶州州府,為了讓你卸下防備,不得已才與你周旋多年。如今你人心盡失,還是儘早束手就擒吧。」
蔡域本就不是善於偽裝的人,當下怒不可遏地說:「豎子無恥!你求娶我妹子時,是何等的言辭懇切,如今倒戈相向,你,你這卑鄙小人!」
羅牧往前邁了幾步,不欲再與蔡域糾纏:「你速速開門就範,不然我們就要攻門了!」
蔡域握住腰側的佩刀,放聲大喝:「我看誰敢強攻!我蔡域刀還未老,誰敢來,我就要誰的狗命!」
但是即便蔡域氣勢如虎,也抵擋不住這幾方圍攻。蔡府的護院都是普通人,看門外的刀劍森亮,都生了逃跑的念頭。
蔡域在左右的保護下避著箭雨,接著說:「但凡護院有功之人,我都重重有賞!我在茶州,是公子親自點的,他還叫我一聲『阿爺』。羅牧,今夜只要你傷我分毫,來日公子必會讓你加倍償還!」
羅牧尚未出聲,就聽身側的孔嶺說:「這茶州到底是誰的茶州?你做顏氏的門下走狗便罷了,還要茶州所有百姓也做顏氏的走狗!你為虎作倀,害死了多少良民百姓!今夜別的不提,我等拿定你了!」
孔嶺話音一落,那外院的大門已然被撞開。蔡域看著他們沖了進來,仍然不肯束手待斃,跟著留在府中的剩餘人馬邊戰邊退,不到半個時辰,已經退到了後院的範圍。
夜色茫茫,蔡域陷入囚網。他半生俠義,為了一個「錢」字墜入塵網,到了此刻,見家宅盡毀,妻兒啼哭,不禁生出股英雄末路的悲涼,但是悔與不悔都太晚了。
蔡域不齒羅牧的行徑,便拼死反抗。蔡府外的街市混亂,各個幫派的幫眾攪在一起,蔡域的人越來越少了。就在蔡域心如死灰,決意自絕的時候,忽然聽見紛亂間傳出一聲「哥哥」。
羅牧只道一聲「不好」,回首喊道:「送小夫人回去!」
那蔡氏本是閨閣嬌寵,為了趕來,一路奔跑,不僅跑丟了鞋,還跌破了手。她顧不得被汗滲濕的鬢髮,指著羅牧不住顫抖。她原本是潑辣的性子,此刻喉間只有強忍不下的哽咽聲:「羅……羅牧!你……」她放聲大哭,「你這卑鄙小人!」
羅牧顧及孔嶺還在身側,卻也情不自禁地上前走了兩步。
蔡氏髻發凌亂,在慌亂中仰高頭,對著羅牧狠狠啐了一口,淚流滿面地說:「我痴心錯付一條狗!竟叫你這樣的小人騙去了!」
蔡氏是蔡域的小妹妹,與蔡域差了好些歲數。雖然是妹妹,蔡域卻把她當作女兒養,兄妹兩人相依為命,感情深篤。
蔡氏看蔡域已深陷群圍,知道蔡域今夜難逃一死,便掩面失聲:「是我害了哥哥啊!」
孔嶺見蔡氏掩面,就知不妙,連忙說:「快,攔住她!」
但是為時已晚,蔡氏借著掩面的動作拔出了發中金簪,不過眨眼間,已經血濺綢緞。蔡域見狀肝腸寸斷,潸然淚下,站在群圍間仰面悲慟地喊道:「傻妹子,傻妹子!分明是哥哥害了你!」
說罷斷了揮刀自刎的念頭,大吼一聲沖入匪群,連砍數人,最終力竭而亡,死前仍然喊著:「我乃茶州蔡域,時盡也!」
一夜亂戰,卯時天色蒙蒙亮,城中的紛爭已經停歇。蔡府的院牆坍塌近半,昨日的繁華之象消失殆盡,僕從丫鬟倉促逃跑,把府中的金銀擺件都捲入包袱,帶入了夜色。
孔嶺站在蔡氏身側,看那血泊沾濕了自己的袍擺。這一夜蔡域滿門皆喪,多死於土匪刀下。孔嶺等著羅牧來給蔡氏收屍,卻聽侍從說,羅牧前去探查蔡氏糧倉了。
孔嶺站在原地,一直站到午後,都沒有等到羅牧。
* * *
蔡域一倒,茶州的糧鋪便皆由羅牧掌管。他如今不僅坐擁蔡域的糧食,還坐擁蔡域的錢財。茨州的糧車入了城,他早前答應茨州的銀子卻遲遲沒有兌現,城中的米價仍然還是蔡域生前定的一兩一石。
費盛在庭院裡感嘆道:「以前還在詔獄時,常聽韓丞這孫子談外勤不好干,地方的『老爹』都精得很,名不虛傳啊。」
「這手腕比都官強多了,」喬天涯枕著雙臂,躺在石頭長凳上曬太陽,「難怪能在茶州做這麼久州府,有本事。」
孔嶺在旁邊沏茶,不聲不響。
正屋裡頭的沈澤川挑簾出來,他們三個都要起身,沈澤川示意他們不必起來,說:「什麼時辰了?」
費盛爭著說:「快晌午了。」
沈澤川捏著摺扇,看那太陽刺眼,抖開了扇面遮住眼,說:「茶州大捷,慶功宴不是還沒有吃麼?去給羅牧下張帖子,告訴他今夜就在這裡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