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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喬天涯坐在馬車前頭,戴著斗笠,枕著雙臂,隔著帘子說:「主子不要他了?」
沈澤川耐不住熱,悶在裡邊閉眼假寐,聽了會兒沿街的叫賣聲,才說:「軟硬皆施,他是鐵了心不肯。」
喬天涯齒間叼著嫩草芯,說:「該的,他先後幾次在你面前藏鋒斂鍔,就是怕被強求。當初他學成出院,沒有跟著周桂、羅牧入仕,就是想做個白衣。他這種人,天生就是謀士,唯一的傲氣就是能夠自己選擇前程。」
沈澤川半睜開眼,說:「我沈蘭舟也不是非他不可。」
沈澤川並非想要強求,而是他太缺人了。原先他也認為孔嶺和周桂就是最好的安排,這倆人擱在一起,就能安定一方,起碼安定茨州不成問題。但是現在,沈澤川身邊沒有能夠出謀劃策的人才,他缺的不再是一雙眼睛或是一雙手,而是一個能夠協助他統籌全局的謀士。
孔嶺在中博頗有才名,他既是周桂的同窗,又是羅牧的同窗,光從私情上講,他就能替沈澤川統協這兩州的許多事情,就好比這次,他能夠直接下遞名帖登門拜訪。他還有擔任澹臺龍的謀士時,在敦州軍中建立的人脈,這些人只要沒有死,來日都能夠用上。再者,雷驚蟄設計矇騙他們時,沈澤川沒有看中孔嶺,因為孔嶺被騙得太過輕易,但是孔嶺在茨州城前的那一嗓子又讓沈澤川上了心,直到這次臨行前,孔嶺迅速站隊讓沈澤川徹底動了收人的想法。
可是孔嶺卻沒有易主的念頭。
沈澤川太年輕了,他不僅身世坎坷,他還師從齊惠連。齊惠連曾經在闃都三起三落,擔任東宮魁首數年,這樣的老師會教出什麼樣的學生?齊惠連是帝師,孔嶺根本不敢再往後想。最關鍵的是,他畏懼沈澤川,無法對沈澤川交付信任。
沈澤川在孔嶺眼裡,是隨時都會捨棄掉私情的冷心人。今日如果換作周桂,絕不會對羅牧說出那樣的話。
沈澤川煩悶地仰起頭,看著因為顛簸而搖晃的車簾。日光一縷一縷地閃爍在縫隙中,打在他的膝頭,暈開在那白色上。
齊惠連死後,沈澤川就穿白色。他始終沒有問過喬天涯,在他離開以後,韓丞把先生的屍身置於何處。他那夜的痛哭只留在了蕭馳野的掌心裡,但是以薛修卓、韓丞、太后為首的名字卻印在了沈澤川的心裡,隨之固定的還有闃都在瓢潑大雨中被染紅的城牆。
他得站穩,他需要謀士。
沈澤川默念著。
一個能和薛修卓分庭抗禮的謀士。
第139章 糧價
孔嶺心知自己駁了沈澤川的面子, 後幾日也不怎麼往跟前湊, 專心在各個鋪子裡看貨,忙得腳不沾地。沈澤川倒是一如既往, 見了人還稱成峰先生。孔嶺愈發惶恐, 事事都以沈澤川為主。
蔡域的廉糧果真如他們所料, 沒有打動小土匪,隨著羅牧在其中搭橋牽線, 幾方人馬逐漸湊近, 都對蔡域心存不滿。蔡域近年喜好奢靡,每逢過壽, 必收珍奇, 親疏遠近也全由禮物的輕重來分, 惹得許多人暗中不快。與此同時,城外忽然起了蔡域分發廉糧的風聲,價格越傳越低,讓城門外餓急眼的尋常百姓怒火高漲。
蔡域從前以茶州耆老自居, 現如今緊閉城門就是不理。沈澤川說得沒錯, 他不是不明白, 而是騎虎難下。
茶州如今的糧食,都是由河州提供,即顏氏資助。蔡域拿著這些糧食,是要給顏氏還利的,還不上的那部分得由他自掏腰包,降價就是為難他自己, 他不肯做這種虧本買賣,所以只能死撐,已經連續往河州發了幾道私信打探口風。
沈澤川等的就是現在。
蔡域哪裡想得到,他一夜醒來,滿城都在議論米價。
「他們人是從哪裡來的?」蔡域叫侍女給他穿衣,問親信,「怎麼茨州的糧車入境,我半點風聲也沒有聽到!」
親信說:「走的是官道,消息讓人堵在了城外,一直沒送進來。」
蔡域面色陰沉,著上靴子,走了幾步,說:「這孔嶺入城時我就覺得奇怪,茨州好端端地到咱們這裡來幹什麼,原來是搶生意!準備得如此充足,就是要跟我蔡域打擂台啊!他們怎麼說?」
親信在後邊為蔡域拾袍擺,說:「我早上派人打聽,茨州的人在城外給的價格是一兩七斗。」
蔡域聽罷當即冷笑出聲:「我當他們要來做活菩薩,沒想到也是趁火打劫。河州那頭回信了嗎?」
親信算著時間,說:「這會兒還沒送到地方呢。」
蔡域站在門邊,沉思不語。庭院裡的溪水淙淙,掛在遊廊底下的鳥雀叫聲清脆,這院子是他花了大價錢弄出來的,打算當作家宅往下傳,他還有幾個兒子,也等著從老子手中接家業,上下一千多口人都靠著他賣糧食過日子,他不敢把這生意丟掉。
「一兩七斗,」蔡域喃喃著,「一兩七斗……茨州想拿這個價格搶生意,未免忒看不起我。他們低,我們更低,你去跟底下的米鋪糧店說,我憐惜城內外的百姓,要把米價降到一兩八斗。」
親信躊躇地說:「可是公子那邊還沒回信呢,這要是……」
「降,」蔡域面色逐漸凝重起來,「公子還把我叫聲『阿爺』,這次就算填不起利,我也能豁出老臉去河州求個恩典,有公子坐鎮顏氏,旁人也不敢拿我怎麼樣!茨州此次來勢洶洶,如果不能讓他們知難而返,以後可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