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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羅牧似是猶豫,看了眼侍從們。
掌柜的接著說:「這前後腳的距離, 耽擱不了您多少工夫。有些貨難得,不好拿到前頭給您挑,那瞧著也不好看。」
羅牧這才勉強頷首,跟著掌柜的去了後院。
喬天涯親自打帘子,羅牧連聲道謝,俯身進來,先給沈澤川行禮。禮畢,又看向孔嶺,見他倆人神色輕鬆,才落了座。
沈澤川看羅牧今日是文人打扮,想必是出門前精心選了衣裳和鞋,入門以後雖然正襟危坐,但只要有交談就會不自覺地看向孔嶺。孔嶺一開口,他便目光專注。
「這幾日,蔡域著力打擊了小幫派,但是他有分寸,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也怕自己做得太過會眾叛親離,所以在打擊小幫派的同時,以『幫眾廉糧』的辦法極力拉攏剩餘的後輩。」因為沈澤川在側,羅牧已經很克制目光了,他說,「這個辦法就是給底下沒有搗鬼的幫派便宜賣糧。」
孔嶺問:「那是多少?」
羅牧答道:「一兩五斗。」
孔嶺面露微笑,說:「這價格也沒有低多少,所謂的『廉糧』,不過是他賺得比外頭少了那麼一點罷了。蔡域從前仗義疏財,不把金銀俗物看在眼裡,如今上了年紀,卻這樣小氣。」
這價格不僅不能叫「廉糧」,還應該叫「貴糧」。茶州如今的米價是一兩銀子兩斗米,闃都是一兩銀子兩石米,蔡域賺的就是暴利,還是把尋常百姓往死路上逼的暴利。此刻為了收買人心,竟然只是改成了一兩銀子五斗米,可見他確實想要錢,捨不得降太多。
沈澤川撥著浮沫,說:「蔡域也是騎虎難下,現在城內城外都在埋怨米價太高了。他若是為了收攏小土匪而降的太多,尋常百姓便更恨他,他自然不敢。」
「不僅是茶州,樊州也在鬧民憤。」羅牧最了解蔡域的生意,「今年年初,雷常鳴不知為何與顏氏斷了聯繫,顏何如不再資助洛山土匪,他們才會想著去攻占茨州,搶茨州的糧倉,其中的原因也是買不起蔡域的糧食。」
「讓蔡域先賣幾日,」沈澤川翻過摺扇,抵著桌面輕點了點,「不論是一兩兩斗,還是一兩五斗,尋常人家和小土匪都吃不起。蔡域勉為其難地開了恩,自然是希望底下的人聽話,別再跟他對著幹,可他姿態不夠低,這事只會適得其反。」
「別說尋常人家,」孔嶺感嘆道,「就是官宦人家,按照朝廷發的月俸,也買不起。我們來的路上,看茶州外邊到處都在銜草賣身,一家孩子都賣出去,就是希望能有條活路。」
「如今人不值錢,他們賣孩子都是賤賣。」羅牧對這些事情早有耳聞,「況且現如今,中博哪還有人肯花錢買人?只有樊州那邊的窯子肯來收,從良籍賣到賤籍,連一斗米都換不了。」
沈澤川對樊州的情況還不了解,便問:「樊州既然吃飯困難,哪來的錢經營這些窯子?」
羅牧回答:「也是土匪,專門給洛山和燈州兩地的土匪做皮肉生意,價格低得很,這點薄利也讓窯子老鴇吞了。」
孔嶺奇怪地問:「那他們買了這麼多人回去做生意,總要養吧?也是從蔡域這頭買糧嗎?」
羅牧搖頭,說:「人比狗賤,餵的都是泔水野草,餓死了還能再來買,反正價格便宜,左右不吃虧。」
孔嶺怔怔地坐著,逐漸面露痛苦,他說:「中博落到這個境地,朝廷但凡肯搭把手,也不至於變成這樣,早年我就說那花思謙……」
他喉嚨里還卡著沈衛的名字。
羅牧心有靈犀,怕孔嶺說出什麼不好聽的話,在沈澤川心裡留下疙瘩,趕緊岔開話題,說:「依著同知的打算,接下來是做什麼?」
沈澤川卻說:「若非沈衛畏縮不戰,中博不會敗得那樣徹底。成峰先生心系蒼生,我最敬佩不過,有些話不必避諱。」
沈澤川這樣誠懇,羅牧反倒不好意思了。孔嶺心下一沉,他近來既跟著沈澤川,又躲著沈澤川,他是聰明人,肯跟著周桂是因為熟知周桂的為人,但對沈澤川仍然有些忌憚,其中最深的原因就是他覺得跟著沈澤川很危險。摸不透的主子最難伺候,越是風平浪靜,越是叫人如臨深淵。
孔嶺能站隊,但他不情願像扶持周桂一般地扶持沈澤川。沈澤川此行屢次暗示,孔嶺都視而不見,裝傻充愣。此刻見沈澤川不僅不生氣,還要給自己台階下,心裡便更加惶恐。
沈澤川見孔嶺神色浮動,長指輕翻回摺扇,頓了片刻,才說:「把茨州前來賣糧的消息再壓幾日,等到土匪們各為其利,不肯再受蔡域擺布時再放出來。到時候後備的糧車不要進城,就在城外開設粥棚,告訴流民,茨州是來以正常價格賣糧食的。」
羅牧試探地問:「若是都沒錢呢?」
沈澤川一笑,看向羅牧:「這不就是茶州來日的守備軍和開墾戶嗎?平民百姓沒錢,那些錢大人你跟著蔡域拿了不少,況且拿掉了蔡域,他的家底多半都要落在大人手裡,把這些銀子用來和茨州做生意,換取民心所向,就能解決大人以後的煩惱。時至今日,我還是要提醒大人一句,茨州是來做生意的,不是勒緊自己的褲腰帶來接濟別人的。」
羅牧額間浮汗,用帕稍做擦拭,點著頭說:「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 * *
沈澤川這次回院子,沒有與孔嶺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