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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靈婷只能作罷,她坐回去,翻開薛修卓留下的策論,臨摹著薛修卓的字。可是她永遠也寫不像,因為她不會圓潤地收斂,她的筆畫猶如鋼鋒,從來不會繞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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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月以後,酷熱的烈日暴曬著玉龍台,那裡密密麻麻地跪著朝臣,是以海良宜為首的寒門官員。六月以後,韓丞帶回了來自他本家的男孩兒,並且聲稱此子是李氏遺脈。
海良宜的病情在姚溫玉的悉心照料下有所迴轉,他上朝的第一件事,就是以內閣元輔的身份駁回了韓丞的摺子,並且要求公驗此子的身份。但是李氏的皇帝都死完了,光憑太后也無法確定此子到底是不是李氏遺脈,雙方陷入僵局,誰也不肯再讓一步。
「我在永宜年間是八大營同知,還是光誠爺麾下的頭號將領,我有光誠爺的託孤私信在身,元輔,這也不夠嗎?」韓丞近來得勢,也敢在朝堂上反駁海良宜。
海良宜病後精力大不如前,站立片刻便會心慌手抖,他出列,說:「空口無憑,指揮使若是肯把私信公示於人,交由內閣審查,你我也不必再在朝堂上做這樣的口舌之爭。」
韓丞心裡冷笑,眼下沒有皇嗣,帝位空懸才是海良宜該著急的事情,他這般不肯讓步,必定是已經物色好了人選,便說:「如今帝位懸空已經月余,元輔還要等什麼?內閣商議來商議去,也沒有商議出一個章程麼?」
海良宜渾身冒汗,他有些胸悶,便歇了口氣,才說:「我們重理宗譜,尋到了前頭燕王庶孫次子仍在槐州,這是有跡可循的李氏血脈。依照規矩,如今的儲君人選,非他莫屬。」
「燕王是萬宣年的槐州王,嫡系戰死落霞關,往下推的庶系皆是旁支,細算起來,如何能稱為李氏血脈?燕王庶孫次子已經年近古稀,如何還能主政?」韓丞一哂,「況且這路途遙遠,崎嶇顛簸,這樣折騰他,他又如何能受得住?元輔,此事根本無法細談!」
雙方爭執不下,外邊跪著的還有國子監學生。太后隔著珠簾聽了半晌,才說:「此事雖然迫在眉睫,但也還有商議的餘地。閣老,內閣佐政,哀家沒有一件事情敷衍了事,你有異議,大可到了明理堂與哀家面談,讓學生們散了吧。」
她講得細聲細語,海良宜卻聽出不悅。
韓丞雖然力推此子,卻始終是以前八大營同知的身份上奏,沒有讓世家官員跟著附議。這一是為了事成以後,韓家能夠成為新帝的唯一依靠,二是為了避嫌。
避嫌這兩個異常重要。
花思謙和潘如貴都栽在了不懂避嫌上,結黨營私是朝中大忌。太后重新主政的時日不短,她如今就好比是皇帝,最見不得的就是臣下匯聚成力,形成能夠脅迫她做決策的力量,因此沒有為了示好而提拔寒門官員,也沒有為了穩固權柄而提拔世家官員。她似乎明白了大周已經走到了某個節點,與其再像幾年以前,把希望寄託於傀儡,不如交給自己。
海良宜一病兩個月,其間寒門官員風聲鶴唳,以孔湫、岑愈為首,多有私議,屢次上奏求請太后讓海良宜回朝理事。不僅如此,太學學生也膽敢清談國事,六月才到,已經有了太后奪權自立的風聲。
太后沒有對海良宜明談,卻增加了內宦前去探望的次數,這是種變相的催促,所以海良宜六月才到,病情剛剛好轉,就上朝了。雖然他在過去數十年裡,都堅稱自己不結黨、無派系,可他已然成為了天下寒士的風向,這是他想要否認都否認不了的事情,他已經成了某種強力的「勢」。
海良宜病了,天下人便慌了。海良宜駁回了韓丞的奏請,太后還沒有答覆,官員和學生們就已經跪了一天。他不知不覺地成為了太后的心病,遠超行事跋扈的韓丞。
海良宜強撐著身體,說:「國子監學生本就有議事之職,朝堂乃是天下矚目之地,有談,才有策。太后如今主政勤勉,事事躬親,可是官員設立,便是為上分憂,為下理事的。他們憂心國事,是大周之福,況且儲君之事不是家事。臣以為,讓他們在此,才能暢談新帝一事。」
堂內不悶熱,各處都吊著竹簾,鎮著碎冰。對於海良宜而言,甚至有一些涼。他答完此話便垂首而立,珠簾後方的太后靜默半晌,等到海良宜腿腳酸痛時,才緩聲答覆。
「閣老說得在理,哀家便聽你的。燕王庶孫次子一事,哀家還沒有見過族譜,不好下定論。但是韓丞的人已經到了,你是要由大理寺佐查,還是刑部佐查?哀家都聽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一個角色的出場理由不具備說服力,行動不具備邏輯性,那麼他不論是男是女,都改變不了故事的崩塌。我起初做有關人物的思維導圖時,想到了女性角色可能會被討論,但是沒有想到是有了她們整本書夠不夠正劇的討論。戚竹音出現的時候就有人提到了我是自我代入瑪麗蘇,但其實前年將進酒在微博放過幾個段子,當時出現的人物里就有戚竹音和靈婷。
如果她的出現不合理,那麼換成他就一定合理了嗎。
第121章 良宜
散朝後, 海良宜不要人攙扶。孔湫等人都知道閣老要強, 只敢跟隨其後,看海良宜獨自一人蹣跚挪步, 緩慢地往下走。
海良宜那身官袍浸在斜暉里, 像是道融於絢麗的疤痕。去年的這個時候, 他率領百官上朝,是何等地氣勢昂揚, 如今在他身上已然找不到振奮的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