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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孔嶺驚愕地說:「沈澤川!你怎可詐我們!那兩百萬銀子,不是說好了要給茨州用作守備軍重建嗎?!」
「我只是說願意,」沈澤川微側頭,對孔嶺誠懇地說,「可沒有說一定。」
孔嶺一把拉住沈澤川的袖子,說:「你騙我們!你這奸詐豎子!」
雷常鳴又笑起來,他撐著膝頭,說:「真話假話?沈澤川,你要是真有那麼多銀子,還能讓禁軍一路啃著泥巴逃命麼?你們該不是在設計騙我吧。」
孔嶺哪裡還聽得進去,他面上漲得通紅,鬍子顫抖,對沈澤川不可置信地說:「你那一段慷慨陳詞,也是假的?你!你用中博血難來騙我們做局,你還是個人嗎?!」
「人各有志啊,」沈澤川懶散一笑,「茨州與禁軍已經是瓮中之鱉,我另尋新主也是情理之中。成峰先生,你最明白的。」
「你如果真的拿得出兩百萬銀子,」雷常鳴仍然穩坐不動,說,「再助我救出韓靳,韓丞那裡,我就替你保了。」
「我已經叫人帶了些白銀來,」沈澤川說,「大當家看這樣算不算誠意?」
第106章 粗魯
沈澤川此行帶不來兩百萬, 但是他帶來了誠意。雷常鳴看著那幾箱白銀, 都是貨真價實的東西,碼放得整整齊齊。他隨手抓了一把, 感受著那沉甸甸的重量, 說:「這麼幾箱白銀, 我手底下賣糖餅的兄弟也拿得出來,你想用這點東西說服我, 也忒看不起我雷常鳴了。」
「我如果真的帶來了兩百萬, 大當家這會兒也未必敢收。」沈澤川已經落座,說, 「好生意都值得慢慢談, 眼下該著急的是茨州和蕭馳野。」
雷常鳴招手, 讓人把孔嶺拖出了帳子,只留下自己的侍衛和沈澤川。他始終不肯離開虎座,沒有靠近沈澤川半步,說:「你跟蕭馳野突圍闃都, 算是生死之交, 怎麼突然就變了臉, 要從我這裡討口飯吃?」
「大當家既然知道我,想必也知道沈衛是我老子。沈衛在敦州捅破了天,讓我跟離北落下了宿怨。我與蕭馳野雖然能冰釋前嫌,但蕭既明那裡未必就肯用我。」沈澤川似是苦惱,「功成名就男兒志,蕭馳野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河, 哪裡還有精力替我謀一謀出路?我與韓丞韓大人之間是有些誤會,可那都是罪不至死的小事情,只要有人替我作保,我便能回闃都再次為朝廷效命。」
「這麼說你還是想做官啊,」雷常鳴雙手扶著膝頭,「兄弟,不瞞你說,我也想做官。過去咱們混跡山野,日子也算過得逍遙,可到底不是正經差事,一舉一動都讓啟東守備軍盯得緊!」
「我與大人志同道合,」沈澤川的小竹扇微抬,「這不正好?」
「可我呢,被你們這樣的讀書人騙怕了。」雷常鳴露出幾分忌憚,「你這兩百萬還在茨州,怎麼拿給我?還有那韓靳,你又怎麼助我救他?今日你我把話說清楚了,讓我心裡有個底,我才能真的帶著你干。」
「銀子好說,大當家挑個信得過的人,去茨州問周桂要錢,他知道銀子都放在那裡。只要大當家拿得動,現在就可以把銀子拿走。」
「我問他要,他就肯給我?」雷常鳴手指摩挲,似乎還想摸一摸那些白銀。
「你手裡有孔嶺,那是周桂的心腹。」沈澤川帶笑說,「你還有四萬兵馬,周桂豈敢不給?他一直想做個愛民如子的好官,不會在這個緊要關頭激怒你。」
雷常鳴看著沈澤川,像是在估量著什麼。帳子裡安靜下去,沈澤川左右皆是雷常鳴的侍衛,他摸到了茶碗。卻沒有喝。在那漫長的對峙里,雷常鳴忽然笑起來,說:「我後備物資充實,不著急要錢,這兩百萬再放幾日也不打緊。來人,給沈公子也看茶,我們當務之急是說一說怎麼救韓靳,畢竟他才是你我去闃都見韓丞的關鍵。」
* * *
孔嶺被關進了馬棚,他橫在雜草上粗喘不止。那粗糙的麻繩把他捆了個結實,馬就歇在跟前,一撅蹄子全泄的是熱騰騰的馬糞。他被那股味沖得頭暈目眩,使勁別過頭喘息。外邊圍了一圈流匪,都在哈哈笑。
孔嶺憤然地喊:「賊子騙我!呸!士可殺不可辱,休想拿我去脅迫茨州!」
那些馬鞭戳在孔嶺臉上,他渾身都是泥水和馬糞,被圍觀得一陣陣發暈,又羞又恨地說:「你們狼狽為奸、你們!雷常鳴!你與這樣不講道義的人同謀,你能有什麼好下場?!」
可是任憑孔嶺罵天罵地,周遭都是一陣鬨笑。他也是飽讀詩書之輩,過去不論是澹臺龍還是周桂,都對他以禮相待,所過之處,誰人不尊稱一聲成峰先生?如今不僅被綁在馬棚,還遭人這樣笑話。他又想起了從敦州逃命時的雪夜,這些流匪與邊沙騎兵的臉逐漸重合,都是模糊的笑聲。孔嶺一時間情難自抑,竟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巡營!」那頭忽然走出個將士,喝道,「都湊在這裡幹什麼?這一張老狗皮比巡營任務還要緊?耽誤了巡防我看你們全部都得扒皮!走,散了!」
周圍的人一鬨而散,孔嶺挪到了馬棚邊緣,把頭靠在欄杆上,讓淌下來的雨水沖洗。他像是在透氣,用力呼吸,一把山羊鬍都髒成了撮泥巴。
遠遠地帳子裡進進出出的都是人,挑起的帘子可以看到雷常鳴準備設宴款待沈澤川。孔嶺啐著唾沫,在雨水裡閉上了眼睛。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輕輕拍了孔嶺的面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