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頁
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半年前, 雷常鳴在端、敦兩州總共有一萬四千餘人。」周桂提著袖子,給蕭馳野指地圖,「他以端、敦兩州之間的洛山為大本營,建立了自己的土匪窩。朝廷在重建燈州守備軍時,曾試圖圍剿洛山,可是幾次都無功而返,於是作罷,沒有人再管。」
蕭馳野繫著臂縛,半靠著桌子,看著地圖,說:「他帶著四萬人向茨州來,洛山肯定還要留下足夠的兵馬看守。這麼看來,他起碼有六萬兵馬,這是啟東兩個郡的守備軍人數。」
蕭馳野雖然沒有任何責怪的意思,卻仍然讓周桂汗顏。因為中博六個州,都有正規州府統轄,他們竟然就在六年時間裡眼睜睜地看著流匪一家獨大,形成了堪比正規軍的規模。
「雖然大人與端、敦兩州沒有來往,但是平時也有外勤官員前去處理衛所案務。」孔嶺坐在椅上,說,「短短半年,他就聚集了這麼多的人,我們竟沒有得到任何風聲。」
「侯爺,」周桂懇切地說,「原先我思量著,雷常鳴不過萬餘人,圍剿他不過是個把月的事情,但是他如今四萬人馬直奔茨州,我們僅憑禁軍兩萬人,怕是危險啊!不如……」
不如找人立刻去離北,把消息告訴蕭方旭,讓鎮守東北糧馬道的離北鐵騎調兵南下,前來支援。
蕭馳野系好了臂縛,卻沒有開口。周桂還想勸說,孔嶺卻從蕭馳野的沉默里覺察出了其他東西。他借著奉茶的動作,按下了周桂的手臂,周桂便把話咽了回去。
「大人與成峰先生不必驚慌,」沈澤川坐在另一個椅子上,還在看那封驛報,「雷常鳴的四萬人也要吃飯,他疾行不了,後勤必須攜帶充足的口糧,才能支撐他跨越千百里到茨州跟我們打一仗。況且……」
沈澤川神色浮現出些許古怪。
「這封驛報也未必準確。」
「同知何出此言?」周桂連忙提著袍走近,也看著那驛報,「這是茨州前去敦州處理盜匪案子的官員親自發回來的急報,怎麼會不準確呢?」
「他沒有親眼見到雷常鳴的四萬人馬,」沈澤川思索著,「僅憑灶土痕跡就信了雷常鳴的話,太過草率了。我疑心雷常鳴已經知道禁軍到了茨州,所以才打出了四萬人的旗幟,就是想要我們先亂了陣腳。」
「不錯,」蕭馳野垂著眸,說,「他如果真有四萬人反倒更容易打了,持久戰的消耗驚人,他比我們更加拮据。」
「可是他還有河州顏氏的支撐啊,」周桂急聲說,「他能成此規模,都是因為顏氏的資助。河州有直通厥西糧倉的河道,想要給他供應後續糧草是很簡單的事情。」
「大人糊塗了,」沈澤川忽然笑起來,「雷常鳴如果還有顏氏在背後全力支撐,那他這麼著急到茨州來幹什麼?你忘了麼,他來茨州就是為了要糧食。」
「他年前就來過一次,時隔幾個月,再次到訪。」蕭馳野說,「不僅表明他很可能和顏氏鬧翻了,還表明他在洛山的老底已經不夠他吃了。他往東就是茶石河,邊沙騎兵比他還會掠奪,他無依無靠,只能屢次來找茨州要糧。」
「那他為何早不來晚不來,非要等到禁軍也到了茨州再來?」孔嶺繞著桌子,緩行兩步,說,「侯爺到了茨州,對他分明百害無一利。」
「因為韓靳在禁軍手中,」沈澤川合上驛報,起身說,「他能夠存活這麼久,是因為顏氏的幫助,他如今和顏氏分道揚鑣,想要繼續占據山頭當霸王,就得尋求新的幫助。他是流匪,手底下的人越多越麻煩,別的地方可以靠山吃山,但是中博貧瘠,他掏山也只能吃土。這個人很會把握時機,他能發跡,就是人生三次轉折時都上對了船。他有兵,中博正好缺兵,可他沒有門路,正好策安帶著禁軍要通過茨州,他若是能夠擊敗禁軍,救出韓靳,就能對闃都上報功勞,通過韓家謀取中博的武官職位。」
「他倒是打了個好主意,想要搖身一變成為正兒八經的朝官。」周桂不忿,跺腳道,「全然不顧茨州百姓么!」
「這也只是猜測,還是要先與這個人交了手才能摸得更加清楚。」蕭馳野掛上狼戾刀,對周桂說,「茨州背靠離北,雷常鳴不能越境繞後,就無法圍城困住我們。大人立即叫人封鎖城門,連狗洞也要堵起來,他手底下都是脫了戶籍的三教九流,防不勝防。」
「侯爺這是要據城對峙嗎?」孔嶺面露難色,「茨州的城牆老舊,恐怕抵擋不住雷常鳴的衝擊。」
「禁軍不能入城死守,」蕭馳野扶著刀,微微露出了森然的齒,「我跟你打個賭,雷常鳴決計不敢對我的兵正面衝鋒,這是他心存畏懼的地方。」
* * *
黃昏時蕭馳野和沈澤川巡視城牆,兩個人皆帶著刀,並行在城牆上。
「這城牆最近一次修葺,還是永宜年間的事情。」沈澤川試著推了推牆垛,那被風雨侵蝕的土泥落了一地。
「周桂也是因為窮,他這幾年著急著解決吃飯的問題,自然無暇顧及城中軍防。」蕭馳野拾起塊土,揉碎在手中,「禁軍可以背靠茨州,但是不能退到城內。」
周桂想要尋求離北的支援,蕭馳野對此心知肚明,但是他不肯開這個口。他馬上就能回到離北,但是帶著的這兩萬禁軍該怎麼安排,這是他跟父兄還沒有商議的事情。他了解離北鐵騎,那樣完整的隊伍是無法迅速接納禁軍的——這兩支軍隊已經可以預料地要經歷非常艱難的磨合。此時開口尋求支援,如果蕭方旭真的來了,那麼蕭馳野回到離北就再也沒有出頭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