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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兩個人並肩,背對著已經睡著的林帶,面對著河水和漫天星斗。蕭馳野打開了油紙,推向沈澤川,說:「那你就吃啊,再留著就涼了。」
沈澤川說:「我吃飽了,你吃。」
蕭馳野知道他這是專門留給自己的,便接過來,掰開了,一手的給自己,一手的給沈澤川。沈澤川象徵性地咬了幾口,就讓蕭馳野吃完了。
「兩百萬的聘禮是帶去離北,還是擱在茨州,你也得拿個主意。」蕭馳野喝著水囊里的水,「葛青青得了信,想必會替你看好奚家的生意。等我們到了離北,喬天涯和晨陽他們也該趕回來了,到時候置個新院子……」
蕭馳野停下聲音,在這不尋常的安靜里敏銳地察覺什麼,他靜了少頃。
「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沈澤川手裡捏著那把不離身的小竹扇,側眸看著蕭馳野,說,「策安,我不能跟你去離北。」
他講得如此溫柔,就像是在城牆上時,對著蕭馳野同樣溫柔地說:「策安,回家去吧。」
第101章 珍寶
沈澤川在昭罪寺里得到了齊惠連的畢生所學, 當他六年前跪倒在齊惠連腳下時, 他就已經明白自己將要走上哪一條路。他在痛苦與焦灼里淬鍊了骨血,他曾經天真地以為憑靠權術制衡就能掀翻世家的掣肘。
然而他敗了。
沈澤川看向前方, 河水潺潺地流動著, 像是不可回首的漆黑人生, 僅僅因為倒映下來的星空而閃爍。他緩緩地推開小竹扇,又緩緩地合起來, 說:「我離開了闃都, 卻仍然身處牢籠,這是對我曾經心存僥倖的懲罰, 我必須儘快尋找到新的出路。先生把一生的信念託付於我, 我曾經許諾要為他走到這場戰爭的盡頭。我們過去的隱忍是因為大周似乎還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但是現在我明白了,它早已經是日薄西山。」
齊惠連在大雨里高喊著爛天爛地,他高舉的雙臂卻仍舊像是妄圖要撐住這正在轟然崩塌的大廈。他和海良宜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卻點燃了相同的火把。他在為李氏燃燒生命的最後一刻, 放肆地拋棄了他過去耿耿於懷的太子, 選擇了出身卑微的沈澤川。
齊惠連的兩位學生就是世人口中的雲泥。太子是李氏嫡系, 他似乎就是為了做明君而生。齊惠連以為他們可以開闢新的天地,因為他們是這世間無可爭議的正統,然而他就是敗了。他在泥巴里拾到了沈澤川,是生母賤籍、父親戰敗的沈澤川,是並非嫡系的沈澤川。齊惠連選擇了這樣的沈澤川,這是他一生信念的改變, 這昭示著他不再遵從於血統的安排,他要讓這樣的沈澤川去捅穿爛天爛地。
「我放棄繼續隱忍,」沈澤川把扇子擱在膝頭,微側身,注視著蕭馳野,「我將選擇另一種方式去戰鬥,我要留在中博。你曾經對澹臺虎說,國恥猶未雪,家仇尚未報,沒錯策安,中博遭受的恥辱就該在中博雪洗,這是我要做的事情。有一天我們將馳騁在離北的天空下,那是我足夠強大的時候。兩百萬娶不走離北王的狼崽,這樣的聘禮配不上我的蕭策安。我在中博,來日就是你堅不可摧的盾。」
水囊匆忙地跌在地上,濺濕了蕭馳野的袍角,潑了一地的水。柔得像紗一般的月光里,蕭馳野猛然攥緊沈澤川的手,然後抱住了他。
半晌,蕭馳野沙啞的聲音貼在了沈澤川的耳邊:「我的後背交給你,你的胸膛交給我,我們缺一不可。我要在離北給你挑最好的馬,我們就在中博與離北的交界線上搭建屋舍,每月都要見。你要娶我,兩百萬不夠,我要千金難買的蘭舟笑。」
沈澤川抬手蓋在蕭馳野的背部,擁抱著這令人迷戀的味道。蕭馳野是橫穿草場的風,侵襲在沈澤川波瀾不驚的心河,讓他嘗到了情系一身的甜頭。他失去了端州,失去了先生,他剩餘的不多,他總要跨越那深不可測的溝壑,成為這些剩餘珍寶的堡壘。
* * *
茨州州府周桂近幾日忙於公務,他聽說禁軍已經穿過丹城,正在往茨州來,為此輾轉反側,徹夜未眠。
周桂的師爺是中博燈州人,名叫孔嶺,與周桂有同窗之誼。此刻他擺了酒,又叫廚子做了幾道爽口涼菜,和周桂就盤坐在庭廊下,隔著小几吃酒談話。院裡的槐樹正落著白朵,飄著股清新的甜味。
「我這幾日睡不著。」周桂捏著酒杯說道。
孔嶺揀著涼菜吃,吞了口辛辣的酒,坐姿隨意,說:「我知道,敦州的流寇已經匯集成股,其勢不可小瞧,咱們無兵無馬,招惹不起。可偏偏去年豐收,那匪頭子雷常鳴就盯著咱們茨州的糧倉。」
「糧食都給了離北鐵騎充作軍糧,茨州現下糧倉空設,虛得很。我寫信給敦州州府,可你也知道,他被雷常鳴扶作傀儡,哪敢替我們跟雷常鳴講道理?我真是有苦說不出。」周桂一口酒都咽不下,「那離北二公子又叛逃出都,兩萬禁軍馬上就到了城門下,成峰,我是左右為難,放行不成,不放也不成!」
孔嶺擱了筷,說:「離北是要反了,茨州夾在中間,搖擺不定恐難長久,你得儘快下定決心。」
「由不得我自己決定,」周桂惆悵地嘆,「這下真的是前有狼後有虎,離北和闃都哪個都開罪不起,還有個雷常鳴在側虎視眈眈。」
孔嶺揪了槐花,丟在酒水裡:「雷常鳴是匪,遲早要被圍剿。但是六州各謀其政,不能攜手剿匪,朝廷也不知道何時才會派人過來。我眼看著雷常鳴一天天做大,已經成了中博的土皇帝,心裡著急也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