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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太后看著他,說:「既然你這樣篤定他是皇嗣,總要有些能讓人信得過的憑據。以海良宜為首的文官不好打發。韓丞,你做個準備吧。」
韓丞又陪了一會兒,告辭退下。他一走,花香漪便擁著花枝走近太后。
「韓氏沒爬得這樣高過,稍微吹了些風,便沒有了分寸。」太后看著韓丞離開的地向,拉著花香漪踱了幾步,「韓靳在丹城吃了敗仗,糊塗東西,占著天時地利人和還是被人俘虜了,這樣的人哪堪重任?韓丞今日進宮話里話外都是要哀家撥人去救,殊不知人家之所以留下韓靳的性命,就是為了要挾。」
「我見指揮使近來氣色很好,進宮請安也不再自稱『臣』。」花香漪倚著太后,「姑母,他所圖不小,早早就準備了所謂的皇嗣,只怕已經不再滿足做錦衣衛指揮使。」
「他想做個攝政王,」太后摘了花香漪懷裡的花,「他選的孩子,哀家已經打聽過了,哪是什麼先帝遺孤,不過是從他老家遠親那裡找來的孩子。這樣輕賤的東西也想占據李氏江山,未免太過痴心妄想。」
太后又想了片刻。
「可眼下確實沒有人了。」
兩人正言語間,忽見福滿疾步而來,行了禮,諂媚道:「薛寺丞薛大人求見。」
* * *
澹臺虎當夜就分了糧食,正如沈澤川所料,韓靳率兵追擊是輕裝上陣,沒有帶太多的糧食。但禁軍已經餓了好幾日,今夜也算吃了個飽。
沈澤川在先生去後瘦得太厲害,可是這林子早被清空了,連只兔子也沒有。蕭馳野把省出來的白面饅頭和肉乾都給了沈澤川,自己跟別人一樣吃的是干餅和稀米湯。
「我已聽從主子的安排,差人去給周桂打聲招呼,讓他有個準備。」澹臺虎蹲坐在火堆旁,說,「等後日過了茨州,主子就回家了!」
蕭馳野往火堆里扔著柴,說:「給周桂打個招呼,是讓他配合我們演一出。韓靳在我們手中,他不得不讓路。」
「這韓靳真是來得及時,」澹臺虎咧嘴一笑,「前日咱們還想怎麼過茨州,他就送上了門!」
沈澤川烘著雙手,看著火光沒說話。
澹臺虎泡著干餅,說:「這樣的糧,早些年我在燈州守備軍里也吃過。如今再看看這中博,已然與從前大不一樣……幾乎要認不出來了。」
丁桃把自己碗裡的米倒出來一點,餵給袖子裡的麻雀,聞言說:「這裡還好呢,你往更東邊去,那才是真正的不一樣。」
丁桃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他還記得六年前跟著蕭馳野一同隨軍收拾殘局時,在端州和敦州見到的慘象。他那年才十歲,剛剛得到小本子,才開始像他爹一樣記錄,為此做了一路的噩夢。
「你是戰後路過,沒見過中博曾經的模樣。」澹臺虎耷拉著雙眼,看著碗裡的湯水,「我小時候跟著爹娘去過敦州,真大啊,快比得上闃都那麼繁華了。正旦時街上的火樹銀花美得很,鰲山也起得漂亮,人擠著人……那麼多人。」
沈衛是建興王,建興王府就在敦州。他們一時間都垂了頭,沒人敢亂瞟沈澤川,也怕惹惱了蕭馳野。這幾日在路上,禁軍也逐漸發現了沈澤川與蕭馳野之間的微妙。曾經的流言和真正面對起來的感覺截然不同。
他們該怎麼看沈澤川,是把他當作夫人嗎?可是誰家的夫人能統協錦衣衛三抄人家?他砍下保護韓靳那些舊下屬的腦袋時,禁軍將領無不側目。
沈澤川和蕭馳野太不同了,他不是禁軍熟悉的統帥模樣。他看似溫和謙遜,卻在議事時很少改變主意,甚至連澹臺虎都會直接被他駁回,他比起蕭馳野更顯冷酷。過去他們在私底下把沈澤川看作美人,那是攀附著強權的柔弱暗示,然而在沈澤川披上猩紅蟒袍以後,他曾經隱藏著的東西就透露在外,他變得和以前他們知道的那個沈氏餘孽不一樣。他的美也不再是誰都能夠肆意欣賞的美,那是在絕艷里含著兇狠的強勢。
禁軍里很少有人肯與沈澤川對視,除了丁桃毫無知覺,就是澹臺虎也察覺到了某種壓力。他們聽命於蕭馳野,也不介意蕭馳野喜歡男人,但是他們必須儘快弄明白沈澤川處於哪個位置——沈澤川有可以和蕭馳野爭奪強權的威勢,這就是他們這幾日最不能適應的地方,那是微妙的忌憚。
蕭馳野輕輕蹭著扳指,正欲開口,沈澤川卻翻著手掌,說:「端州的野菜很好吃。」
氣氛稍緩,丁桃果然抬起了頭,說:「我在離北就聽人講過,端州冬日裡的一把野蔬跟金子一樣貴,好想吃啊!公子,你常吃嗎?」
「春日冰雪消融,師娘就擇最嫩的野菜包餃子。」沈澤川語氣平常,指尖不染塵埃,那些血跡仿佛從來沒有沾過,他笑著說,「不常吃,才記得清楚。」
丁桃吞咽著唾液,就著那一點墨,在本子上小心翼翼地寫著:「我想吃,咱們以後肯定有機會,記著就不會忘了。」
澹臺虎擼了把丁桃後腦勺,笑罵道:「出息!你什麼山珍海味沒嘗過?還惦記著野菜!」
大伙兒笑起來,中博的話題就此岔開。沈澤川烘熱了手,沒再說話。
晚上蕭馳野枕著石頭,還沒睡著,面頰上就貼了個微熱的油皮紙。他坐起來,就著沈澤川的手嗅了嗅,笑道:「哪來的包子?」
「丁桃從鎮子裡帶回來的,讓我藏著吃。」沈澤川坐在蕭馳野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