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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蕭馳野說:「你是皇帝,你自己去說。」
李建恆喘著息啞聲哭,說:「不成,我是做皇帝的,不能自己去,沒面子。他是個忠臣,你說我怎麼就,怎麼就這麼笨呢?我啊,是真的想喊他亞父。我害怕,怕我死了以後,你們也叫別人捅了。」
蕭馳野聲音喑啞地回答:「你這么小的膽子怎麼走?」
李建恆比畫著,說:「皇兄等著我呢,我害怕他又罵我。我對不起他。」
蕭馳野嗤笑,說:「怎麼就這點出息。」
「我……」李建恆呼吸越來越急促,他乾澀的唇抿了又抿,說,「我也對不起你,不夠仗義。你和我都是身不由己,我真的……真的恨啊。策安,你走吧,你出去了就走,騎上你的馬,回家去。我沒什麼能送給你,但是不送,又沒排面。」
蕭馳野再次搓了把臉。
李建恆抬起手指,指著牆壁,含混道:「那……那把弓,是你助我從皇兄那裡得到的,可他媽的,我、我拉不開……你帶著它走。狼崽就要待在草……草原,你那扳指都該鏽了。」
蕭馳野無情地說:「我不要,那是你家的霸王弓。」
「你是霸王啊……」李建恆聲音已經很輕了,他望著那弓,「下輩子……別再……再讓我來了……我想做大周的燕……住在富貴檐……」
他安靜地望著霸王弓,沒有再動了。
風吹著寢殿內的垂帷,蕭馳野坐著,聽那悶雷敲打,炸開了一場瓢潑大雨。
韓丞吃完最後一口茶,端著茶碗走出門,看著嚴陣以待的八大營軍士,把茶碗摔在地上,高聲說:「闃都的禁軍只有八千人,楓山校場得不到消息就沒辦法前來支援。蕭馳野已是籠中困獸,今日,一定要拿下他!」
大雨轟隆,密集的腳步聲把皇宮層層圍住。刀鞘摩擦著鎧甲,八大營在寢殿外布下了重圍。福滿聽著聲音,已經站不起身,太監們各自縮在角落裡,唯恐自己被拿去祭刀。
蕭馳野終於站起了身,他在光影的交錯里,替李建恆放下帘子,然後轉身取下了那百斤重的霸王弓。殿門早已打開,蕭馳野撥開層層飄動的垂帷,頭也不回地走向大雨中。
韓丞帶著人拔出刀,他沒有什麼話要喊,因為他們已經勝了。他們要在這場大雨里改變天地,讓蕭馳野再次跪下去。
蕭馳野看著那烏壓壓的人頭,他邁出去,順著長階向下走。他沒有刀,當雨水抹掉他的冷漠時,他已經與那人群撞在了一起。霸王弓橫擋住刀鋒,他推著人牆後退,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壓住了暴雨的轟鳴。
沈澤川策馬橫穿過大街,背後的錦衣衛與禁軍猶如紅蛇,在刀光閃爍里撞破宮門,直奔向內。
整個皇宮已經陷入鎧甲的包圍,廝殺聲沸反盈天。馬匹的湧入使得拼殺的速度加快,浪淘雪襟不顧人海,直衝蕭馳野而去。蕭馳野在這一瞬的空隙里翻身上馬,接住了沈澤川拋來的狼戾刀。
蕭馳野驟然拔刀,說:「闃都非我夢中鄉,今日我要回家,誰敢阻攔——殺了他!」
說罷夾緊馬匹,揮刀見血。
疾雨撲面,蕭馳野硬是殺出條血路。戰場從宮內退向大街,韓丞見勢不妙,連忙大喊:「死守城門,今夜萬不能放這殺君謀逆的孽障走!」
八大營哪裡是禁軍的對手,即便人多,也怕死,被這狼虎之師逼得步步後退。城門早已緊閉,沈澤川提刀先上了城牆,踹翻阻攔,叫人打開了城門。那緊閉的門轟隆而抬,雨簾外就是蕭馳野六年來心心念念的家。
韓丞回身喊道:「快去提人!」
蕭馳野馬已出城,他抬手示意丁桃帶人奔向楓山校場,要帶著這兩萬禁軍一起走。他在人群里掉轉馬頭,對著城牆上的沈澤川張開懷抱,沉聲道:「蘭舟,跟我走!」
可是錦衣衛們矗立不動,沈澤川在大雨里扶著牆垛,望著蕭馳野,像是要看清他的模樣。
八大營已經重新涌了上來,即將追出城門。那高吊的城門發出不堪重力的悶哼,鐵鏈迅速回dang,城門轟然向下砸去。
「策安,」沈澤川抬聲,隔著大雨,溫柔地說,「回家吧。」
蕭馳野猶如被冷水澆透了心,他捏緊韁繩,已經往回策馬。城門「砰」地砸在地上,把八大營的追兵全部擋在門後,也把蕭馳野徹底擋在了門外。
蕭馳野喊啞了聲音,仿佛被激怒的獸:「沈蘭舟!」
沈澤川不再看蕭馳野,而是回身望著韓丞與那密密麻麻的八大營士兵。
韓丞偏頭啐了口唾沫,獰聲說:「沈澤川,你壞我好事!」
「你也配自稱錦衣衛,」沈澤川俯瞰著他,寒聲說。「錦衣衛自紀無凡起都是頂天立地、問心無愧的好漢,今日你們設局謀害天子之命,韓丞,我殺你天經地義!」
韓丞仰頭大笑,說:「你是什麼?沈氏餘孽!我待你不薄,多次提攜,你就是這般回報我的?來啊!把人提上來,讓沈同知瞧一瞧!」
齊惠連被拖拽而出,他蓬頭垢面,跌在雨水裡,罵道:「狗賊奸詐!」
韓丞拽著鏈子,打馬前進,把齊惠連當街拖行。他指著齊惠連,對沈澤川說:「你是不是找了很久?在這裡啊!沈澤川,還不快來接人!」
「狗賊、狗賊!」齊惠連怒不可遏,被拖得滿臉泥水。
韓丞看著沈澤川面容蒼白,又看著沈澤川眼神陰鬱,說:「你大哥是建興世子,我記得他就是被邊沙騎兵活活拖死的,但是你們沒感情,所以你一點也不痛。今日輪到了你的先生,你痛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