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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你知道為什麼,同樣是守衛邊關、緊握兵權,戚家卻從來沒有受過像蕭家這樣來自世家的敵意?」魏懷古與蕭馳野對視,他平和地說,「因為你們都生著反骨,這種驕傲才是闃都無法信任離北的根源。你知道世家不倒又是為什麼嗎?因為我們懂得順勢而為。李氏是大周的根,我們圍繞著它,讓它生,讓它長,我們彼此交替,我們彼此給予,我們才是支撐大周的土壤。你腳下踩著的土地,你仰頭看見的天空,它們全是世家維繫出來的安穩,任何想要打破這種安穩的人都是敵人。二十六年前李氏太子率領東宮企圖破局,那是天真,太子不明白,一旦世家坍塌,李氏也會迅速枯萎,所以他一定會死。」
「花思謙可以死,奚鴻軒可以死,我也可以。但是我們只是身死,世家不是僅憑人力能夠推翻的天地,沒有人,沒有人能夠擊敗我們。這麼多年,在朝中真正沖圍產生危害的寒士只有海良宜,他用了將近三十年的時間隱忍蟄伏,如今他上來了,可是他敢貿然翻轉天地嗎?他復興太學,提拔寒士,他每一步都走得那樣小心謹慎,因為他知道用蠻力廝打的結局是天下共淪,然而他還能活多久?他死後這個局面就會崩塌,他是不可能成功的。」魏懷古忽然笑起來,他扶著欄杆,看著沈澤川,「齊惠連帶領東宮雷厲風行,與我們絕不苟且,他以為自己能夠做到,可是他害死了太子。這個世上的天才都應該學會自省,他就是激進的前車之鑑。」
「卡住他!」沈澤川霍然起身。
蕭馳野立刻出手,但是已經晚了。魏懷古劇烈咳嗽起來,他彎腰捧著血,抬著眸看著他們倆人,在劇烈的疼痛中含血說著。
「你們贏不了……你們註定……註定會敗的!」
蕭馳野踹開牢門,拖起魏懷古,捏開他的嘴。裡頭的污血下滑,魏懷古猶如風中殘燭,在抽搐中逐漸僵硬了四肢,瞪眼不動了。
燭火滅了,獄中只有嗚嗚的風聲。
「皇嗣!」蕭馳野鬆開屍體,向外走去。
外邊的天已微亮,卻仍舊籠罩著密集的陰雲,才停歇的暴雨似乎要捲土重來。壓抑瀰漫在這凌亂的腳步聲中,蕭馳野推開門,看見牢中驚慌失措的女孩兒們。血腥味撲鼻而來,男孩兒們已經全部斃命,屍體橫七豎八地擱在地上。蕭馳野鬢邊出汗,他握住狼戾刀,目光掃過這一張張驚恐的臉。
他和沈澤川還沒有動手,是誰殺了皇嗣?
涼風吹著蕭馳野濕透的背部,他還沒有轉回身,就聽見馬匹疾馳的聲音。
福滿在顛簸中慌張大喊:「侯爺、侯爺!速速入宮!皇上危急!」
蕭馳野驟然回身,沈澤川卻一把摁住了蕭馳野的手臂。他極度冷靜,他的目光讓福滿手腳發抖,他說:「危急是什麼意思,你說明白。」
福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道:「皇上病重,急宣侯爺見駕,有要事託付!」
第96章 傾塌
天幕陰沉, 風雨欲來。
蕭馳野在宮門口卸了狼戾刀, 踏入那昏暗幽長的廊。兩側跪身的太監們埋首不語,明理堂內外闃無人聲。福滿疾步引著蕭馳野到了門口, 打起了帘子。寢殿的垂帷沒有拉起來, 裡面悶熱, 混雜著一股血腥味。
福滿啜泣著小聲說:「皇上,您瞧, 侯爺來了!」
裡邊的李建恆嗯了一聲, 說:「你叫他們,都退出去吧。朕要與侯爺說些話, 在閣老到之前, 不要打擾。」
福滿帶著人悄悄退了出去。
「策安, 」李建恆似乎挪動了一下身體,他說,「你拉開帘子。」
蕭馳野抬手,拉開了垂帷。床上血跡斑駁, 李建恆猶如浸泡在一片污色里, 他胸口起伏, 喘息有些艱難。
「兄弟,」李建恆蒼白的面上滿是淚水和汗水,他顫抖的手擦拭著汗,卻抹了自己一臉血,「你幹嗎去了,急死我了。」
慕如側身躺在李建恆旁邊, 已經氣絕了。
蕭馳野忽然感覺到一點孤獨,他赴了這場明知是局的邀請,只是為了給李建恆這一聲「兄弟」一個交代。他們年少輕狂的兄弟情誼早在權力的碾壓下支離破碎,可是又仿佛在一刻被粘了起來。他像是回到了從前,掛起帘子,啞聲說:「路上風大,神武大街人又多,不好跑馬。」
李建恆抬起遮蓋傷口的手,看著那被捅了的地方,說:「你是好兄弟,明知這一趟兇險,卻還是來了。我李建恆能結交你,不虧。」
蕭馳野拖過椅子,坐下來。他看著李建恆,喉間幾度滾動,說:「早跟你說過,她不是你的良配。」
「可是我就是喜歡她啊,」李建恆怔怔地搓著指間的血,「我以為她也喜歡我。他媽的……中了刀子,原來這麼疼。」
蕭馳野搓了把臉,撐著膝,說:「你叫我,有什麼話要說?」
李建恆轉動著眼珠,在淚水裡沖蕭馳野哈哈一笑,又哭喪了臉,哽咽著說:「我叫你來,你就來,你他媽的腦子有病吧蕭策安,你知不知道,外邊都是……都是提刀等你的人。」
蕭馳野就像是過去替他解決難題一樣,鎮定地頷首,說:「我知道。」
李建恆喉間哭聲壓抑,他說:「你如果不來,我就不用說對不起。」
蕭馳野雙目通紅,他說:「你是做皇帝的,皇帝不用道歉。」
李建恆捂著傷口,搖頭哭得不能自已,他嗚咽著:「我……兄弟……我是真的……想做個好皇帝。我前幾日還背了書,你出去了,替我告訴閣老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