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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大周自從咸德元年開始,國庫就消耗甚巨。戶部的帳都是糊塗帳,花思謙身為內閣元輔,聯合潘如貴批了許多靡費公帑的工程,好比琴州的琳琅園,大多都不是要真正建成型的,這些園子僅僅是為了有個由頭經過內閣審批,大家一起套出國庫里的銀子。這都是行內皆知的事情,官商勾結,銀子真的就像是流水一樣地到了這些人的口袋裡。」
「咸德四年是魏懷古帶著我下水,我實話實說,侯爺,我知道這錢不該碰,可是我沒有辦法。我們地方官入都,潘、花雙黨輪流上門要冰敬,那幾年流傳最廣的酌銀升官你也一定聽說過。世家有世家的體面,真正被這些冰敬、炭敬耽擱的都是我這樣的寒門官員。沒錢就入不了中樞,沒錢就沒有差事可辦。」
「那年厥西遇著蝗災,十三城顆粒無收,是江/青山一力擔責,保下我們,強行打開商倉為厥西的百姓放了賑濟糧,這才沒有鬧出饑荒。江/青山也因為此事,成了厥西巨賈們的眼中釘,那時候闃都也知道的,賭債的人都追到了他府中,他母親那個年紀,還要織布還債。但是他還的是什麼債,我們都心知肚明,他是在為朝廷還債。可是有一件事,別人不知道,我們厥西布政司最清楚,就是中博兵敗太及時了。」
「我為什麼這樣說?當時國庫空虛,厥西遇災,離北、邊郡還要和邊沙騎兵周旋,往下的河州也收成不好,開年各地就已經在餓死人了。戶部被逼得緊,可是他們沒有辦法賑濟地方,因為國庫已經被掏空了。花思謙得給各地一個交代,內閣裏海良宜也在追查帳目,花思謙一下子進退維谷,被這件事搞得焦頭爛額。當時花家在荻城賣莊子,是由奚家接的手,我們都知道,花思謙這是要回填國庫,把事情搪塞過去。但是那麼大的空缺,根本不是他一人之力能夠填補得了的,於是花思謙開始問其他人要帳。」
「我不知道花思謙到底有沒有把錢要回來,但是就在這個關口,邊沙騎兵突襲茶石河,端州守備軍慘敗,沈衛龜縮退後,導致中博一敗再敗。離北鐵騎和啟東守備軍雙線支援,在闃都門口攔下了邊沙部的繼續深入,可是故土雖收,被屠殺的城卻已經成了空城。厥西後續補發的救濟糧,就是中博六州的糧。」
沈澤川倏忽站起身,他立在昏暗裡,沒有說話。
蕭馳野心裡也一片冰涼,他和沈澤川曾經做了那麼多的假設,卻從來沒有想過,中博兵敗還可能是為了填補後方空虛的糧倉,替花思謙和陷在國銀追查困境裡的官員們還債。
「那是十幾萬人,」沈澤川木然地撐著桌子,看著前方,啞聲說,「那是……那是四萬將士的命……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沈澤川被這些話打得措手不及,他用了六年的時間,說服自己這些人可能是死於權爭。這些鮮活的人,這些年輕的命,他們都像紀暮一樣存在過。端州是第一道門,他們死得那樣慘烈,茶石天坑裡回dang著的歌聲是沈澤川這輩子的夢魘。
中博兵敗,受害者無數。戰死的將士無人收屍,血水淹沒了倖存者的夢境。
楊誠在這壓抑的氣氛里抱頭,說:「這次填充軍糧,我是真的怕了。中博尚有營救之機,離北卻只能靠落霞關作為支援。邊沙騎兵一旦攻破離北,我就是千古罪人!」
「中博兵敗,邊沙騎兵來得那麼巧!悍蛇部調兵南下不是偶然,而是他們是收到了消息。」蕭馳野齒冷。
那麼這一次悍蛇部與蕭既明在鴻雁東山脈相遇,也絕不是偶然。闃都、中博、離北,甚至是啟東,到處都有人在替邊沙十二部傳話。他們養著邊沙十二部,就好像養著一條飢不擇食的豺狗,必要時候就放它入境,把擦不乾淨的痕跡都吃掉。
「我不知道中樞里還有沒有人在做這樣的事情,」楊誠恐懼地說,「但是這次真的好險……國庫已經有了存蓄,戶部的帳內閣也在嚴格審查,再放邊沙騎兵入境就是賣國。我不知道……我不敢賭,我的私信有人監察,我只能通過驛報告訴闃都!」
「你既然想要告發魏懷古,」沈澤川猛地提起楊誠,「你為什麼急發驛報的時候還要掛戶部的牌子?這封驛報入了闃都,第一時間就會落在魏懷古的手裡!」
楊誠抓不穩茶杯,在瓷盞摔碎的聲里顫聲說:「不是、不是!我掛的明明是刑部的牌子!」
沈澤川一愣。
楊誠也面露畏懼,不可置信地說:「這封驛報若是落在魏懷古手中,我就必死無疑!我知道刑部尚書孔湫很有膽色,不是世家出身,絕對不會替魏懷古拖延隱瞞,所以臨發前再三確認,我掛的是刑部啊!」
「入套了,」蕭馳野一把扶住沈澤川,眼神凶戾,「這次不是魏懷古乾的,魏懷古收到驛報,便知道已經有人看過了內容,這就是無聲的脅迫,他必須自首!」
第95章 大廈
年逾五十的魏懷古被剝了官袍, 變成了白衣囚徒。他戴著鐐銬, 跟蕭馳野之間隔著鐵欄。這幾日受審也沒有人糟踐過他,他髮髻整齊, 面容乾淨, 只是短短几日好似老了許多歲, 看著十分憔悴。
「昨夜會審結束,」魏懷古坐在椅子上, 對他們倆人說, 「我的供詞已經呈交上去了,現在是在等待發落。你們還有什麼話要問?」
「私挪庫銀, 倒賣軍糧, 毒害邊將, 這三條皆是死罪。」蕭馳野審視著魏懷古,「魏懷興也撤職下獄,等候聽參。你魏家嫡系一倒就是兩位朝臣,怎麼, 你這次就這麼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