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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奚鴻軒。」沈澤川緩緩說道。
「奚鴻軒。」蕭馳野肯定地說,「他死,不是你我的緣故,而是他已經成為會牽扯到別人的棄子。魏懷古在坍塌案里想方設法地要奚鴻軒頂罪,是不是因為他們倆人私下已經做了倒賣軍糧的買賣,魏懷古擔心奚鴻軒受到嚴查,所以一心想要他死。」
沈澤川又沉思片刻,說:「不錯,奚鴻軒確實說過魏懷古是為了錢,他當初那麼快就答應給魏懷古錢,說明他深知魏懷古為人,認為魏懷古會這樣做。若是如此,奚鴻軒已經死了,魏懷古沒必要再冒這樣大的風險繼續做。我疑心這次不是魏懷古自己做的,但他因為先前的勾當落了把柄在別人手中,所以他見到驛報,便知道自己已經被當作了槍,跑不掉了。他這樣不爭辯,極有可能知道對方是誰。他此刻是想學花思謙,用他一條命,替魏家及時止損。」
蕭馳野聽著雨聲,在這鉤心斗角的空隙里微感疲憊。蕭既明沒做錯,離北及時斬殺掉了伙夫,防的就是被人當作棋子,成為他們剷除異己的墊腳石。
不,也許不只是墊腳石,而是確實想要借著這次兵敗削減離北的軍權,把一直以來握在蕭氏手中的離北鐵騎分化拆散,交由闃都來掌控。這樣即便不能立刻拿下離北,也能形成監軍都察的效果,從此束縛住蕭氏的手腳。
「如果昨夜左帥沒有及時趕到,」沈澤川握住了蕭馳野的手,跟他在這狹窄的車廂里對視,「那麼今早闃都的新將任命就已經下達,離北鐵騎就不再是離北鐵騎了。」
蕭馳野的手很涼,他過了許久,才抬手撫摸著沈澤川的發,啞聲說:「離北鐵騎是大周的鐵騎……它由老爹親手建立,遠比我跟大哥更加重要。這麼多年,闃都不明白,我們是在離北做銅牆鐵壁,不是亂臣賊子。」
第92章 焦灼
雨停時天已昏暗, 雲霾間漏出幾縷將要逝去的薄光。地上的水被來來往往的烏靴踏碎, 水窪里倒映著殘破的天穹。此時分明是夏初,闃都卻仿佛還浸泡在雨季里, 已經連日不見晴空。
海良宜這會兒才得空, 他坐在太師椅中喝著釅茶。人老了, 精神難支,他已經感覺到睏乏了。可是四處都是辦差的官員在走動, 來往的文書也需要他過目, 他不能休息。
「閣老,」孔湫暫歇案務, 在海良宜下方恭敬地說, 「這次軍糧出事, 戶部必須擔責,昨夜學生已經把三司會審的請求呈報給了皇上。這事不能拖,學生今夜就著手緝拿如何?」
海良宜撥著茶沫,遲遲沒有接話。他看著窗戶, 過了許久, 才說:「坐了太久, 乏得很。這會兒皇上還在用膳,你與我出去走走。」
孔湫親自從小太監那裡拿了海良宜的氅衣,替他披上。兩個人走出辦事房,外邊已經暗了,孔湫提了只燈籠,跟著海良宜沿著內閣辦事院的小花園走。
「你想緝拿魏懷古, 這是沒錯的。」海良宜吹著夜風,反而舒服了些。他又慢走幾步,說:「此次關乎邊陲安穩,對於魏懷古,你不能手軟,依照律法辦就是了。」
孔湫猜海良宜還有話要對自己說,當下為海良宜照著路,已經改了稱呼,說:「老師垂訓得是,學生也是這般想的。他這次膽大包天,就是太后想要包庇他,也是不成的。學生看他今年行事越來越沒有分寸,早該有人給他敲一敲警鐘。軍務不比別的政事,這件事絕對不能夠姑息。」
「離北王再度披甲上陣,就是在敲打闃都啊。」海良宜停下來,已經看不見天地間的光亮,他默然佇立,又說,「蕭方旭是頭狼,他在離北與花氏那麼多年的角逐里都抱病不出,看著蕭既明殫精竭慮,看著蕭馳野受困王城,他把兩個兒子都置於險境,你以為他是為了什麼?」
孔湫被海良宜的語氣所感染,不自覺地沉鬱下去,說:「讓步,離北王是帶著兒子們讓步。世家在闃都久立成牆,他從邊陲擊破了『規矩』,他也許有過可以更進一步的機會,但是他退後了。」
「他退了,太后卻沒有明白。」海良宜覺得身心疲憊,他說,「太后沒有明白,魏懷古沒有明白,世家也沒有明白。蕭方旭打破了規矩,他退步不是因為害怕了,而是願意成全大周與離北的君臣情誼。所謂物極必反,他們追打得這樣急,就猶如在催促著蕭方旭回頭。自古以來權爭不可避,但是涉及到戰事,就往往是大廈將傾的不祥之兆。咸德年中博兵敗,當時滿朝皆是貪官污吏,把政務糟蹋得一塌糊塗!我們重拾狼藉,內外皆遇困境。」
海良宜在風中咳嗽,他不要孔湫扶。
「國庫今年才有餘力承擔地方賑濟的費用,厥西爭氣,解決了兩大軍糧的難題。離北穩定,邊郡穩定,能臣江/青山也即將調去中博,中博復興有望。太學興起,寒士漸增。都察院有岑愈帶領,後起之秀還有餘小再,皇上也不再耽於玩樂。」海良宜逐漸悲愴,「我本以為大周晨光將至,如今卻愈發感覺力不從心了。」
孔湫大驚,強扶住海良宜,紅了眼眶,說:「老師怎的說了這樣的喪氣話?離北王萬萬不是那種人,這一次由學生主審,絕對不會讓離北委屈了去,一切尚有轉機!」
海良宜卻沒有振作,這具瘦骨嶙峋的身軀還能支撐大周走多遠?他是獨木難支,他與別人不一樣,他既不能像世家一樣肆無忌憚地行事,也不能全然倒向離北。他是內閣元輔,他撐的是李建恆,他必須在局勢之中,做出一個維持平衡的選擇,儘管這個選擇可能會使他落得個死無全屍的境地,他也必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