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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左千秋長嘆一聲,回答道:「雖然蒼顏白髮不比當年,但拉弓射鵰仍存餘力,元輔不必發愁。我此行前來,一是為了暫替既明打理離北軍務,二是為了替蕭方旭帶句話來。」
一屋子人都洗耳恭聽。
左千秋望向蕭馳野,目光深邃,斬釘截鐵地說:「離北王虎嘯鴻雁山十餘年,兒子吃了敗仗,他這個做老子的,要親自從悍蛇部阿木爾手裡討回來!」
雨聲轟然,闃都烏雲間的海東青長嘯盤旋,千萬里外的離北軍旗隨風獵獵,墨色濃郁的大雨間,數十年不出的蕭方旭披甲掛刀,率兵而出。
風掠起了蕭方旭的斗篷,他摘掉了不倫不類的斗笠。
「阿木爾,」蕭方旭聲音渾厚,在雨中抬臂,放出離北猛禽,迎風大笑,「離北在東邊畫下了邊界線,你們進來幹什麼?幾十年前我就告訴過你,鴻雁山是我離北鐵騎的跑馬場!」
他聲震大雨,只見背後籠在黑甲之下的鐵騎齊聲拔刀,烏壓壓的威勢,像是雨夜裡匍匐的龐然巨獸睜開了眼。
第91章 離北
左千秋來得及時, 沒有留給闃都可以派遣新將的機會。「雷沉玉台」威名赫赫, 他是「雪關銀槍」馮一聖身後的大將,還是蕭既明、戚竹音、陸廣白三人的前輩。他離開天妃闕多年, 沒有私兵, 他又出身寒素, 是永宜年錦衣衛指揮使紀無凡收養的孩子,沒有家世干擾。他肯出山帶兵, 海良宜求之不得。
左千秋等待李建恆傳見時, 與蕭馳野站在檐下看雨。
「這一路趕得急,沒有什麼話帶給你。」左千秋氅衣半濕, 是因為一路上除了換馬匹, 就沒有休息。他把語氣放緩, 說:「既明已退回營地,安排了軍醫照顧……你別擔心。」
可是左千秋省略了蕭既明的傷勢,蕭馳野半垂頭,沉默須臾, 說:「什麼傷?」
左千秋望著雨夜, 說:「有些話, 你我只能站在這裡說。既明的飯菜叫人動了手腳,連朝暉也中了招,一干將士拖著病體上了戰場,正好遇見了最難打的阿木爾。既明身中三刀,是朝暉滾下馬背,帶著十幾個殘兵, 把他背出重圍的。」
蕭馳野捏緊了拳。
左千秋眸中漆黑,他沉著地說:「既明從前也拖著病軀打過仗,他打了這麼多年,人是看著無礙,可實際上已經舊疾纏身,這次算是傷到了元氣,藉此讓他休息半年,也是養精蓄銳。」
話雖如此,但左千秋教了他們兄弟倆,對他們倆人的脾性最清楚不過。蕭既明是外柔內剛,他沒有繼承蕭方旭超越常人的強健體魄,他也沒有繼承蕭方旭說一不二的強硬手段,他沒有的蕭馳野都有。若是換個人,興許會生嫉,可是蕭既明珍愛家人,他天性裡帶著離北王妃的慈悲,所以他從未對弟弟起過糟踐之心。他把自己當作他們的避風港,竭盡所能地自我癒合傷口。這些年他沒叫過痛,陸廣白也曾經反覆說過,他是個人,他在保留人慾的同時卻強迫自己成為了離北的守護神。
這一次兵敗,敗掉的還是蕭既明的半生榮耀。
蕭馳野在這一刻無比憎惡牢籠,他掙扎的傷口在枷鎖中越磨越痛,已然變得血淋淋。他的目光隨著雨滴落在地上,水窪里承載的是他沉默的痛苦。他強撐著,鎮定地說:「軍中飯菜都由本家雜役在做,大哥和尋常士兵吃用一樣,害了他,也害了營地里的數千人。此事過不去,我要他們拿命來抵!」
「負責伙食的人已經斬了,」左千秋看向蕭馳野,「是既明的意思。」
離北受了這樣大的委屈,卻仍然報的是「軍糧摻霉」,而不是「蓄意謀害」。蕭既明負傷出圍,撐到昏迷前下令斬殺了這些雜役,為的就是不要讓人順著「謀害」的名義查。蓄意謀害意味著權爭,掀開了遮羞布,只會讓局勢渾濁。離北太容易被人當作槍使,蕭既明一退,離北兵馬將領的任命就要落在闃都手中,誰能保證下毒的人就是真兇手?借刀殺人也不是沒有。再者,如果霉糧、下毒只是第一步,待他們報了謀害案,朝廷又查不出人,世家攻訐就可以黑白顛倒,咬他們弄虛作假,借著蕭既明重傷兵敗的噱頭把蕭馳野弄回去。
「你也做得很好,沒有跟他們說想要回離北重振旗鼓的事情。」左千秋露出悵然之色,「你若是心直口快,在御前爭奪離北軍權,那麼今夜他們的愧疚就要化作計較,也讓皇上起了警惕之心,來日都是隱患。」
「我料想元輔不會放我走,」蕭馳野勉強打起精神,「師父說得是,爭奪軍權只會讓皇上害怕,我手裡還有兩萬禁軍,此乃大忌。況且這個關頭,胡攪蠻纏也是耽誤離北的軍務。師父能來,就是解了我的絕境。」
「我待會兒面見聖上,再與戶部和內閣詳談軍糧的調派問題,最遲明早天亮就得上馬往回趕。你爹跟阿木爾在東山脈交戰,先給他們一個迎頭痛擊,不論如何都要把他們的勢頭打下去。」這裡到底不是說話的地方,左千秋略談了軍情便打住了,只說,「我久不帶兵,回到營地也要儘快熟悉軍務。離北跟天妃闕不同,離北鐵騎善於強攻,我過去在天妃闕都是死守,這方面我得跟你爹好好商議。還有一事,朝暉此次也身負重傷,他家裡就剩個嫁來闃都的妹子,你回頭記得讓晨陽去禮部那裡走動走動,給人家也報個平安。」
蕭馳野頷首應聲,福滿正好來請左千秋入內。左千秋最後看了蕭馳野一眼,說:「你一個人在闃都,好好照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