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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軍糧關乎離北這一年的戰事,魏懷古若是真的拖著不報,肯定是其中出了他沒辦法一力承擔的疏漏。軍糧籌備雖然是厥西白馬州辦的,但是統理檢查的卻是戶部。
* * *
這天熱得反常,才五月出頭,卻像是大暑。晌午時候還在暴曬,下午這會兒已經起風陰鬱,看著要下暴雨了。
魏懷古在椅子上坐了整整半個時辰,背上已經濕透了。他覺得頭暈目眩,早把那份驛報讀完了。他幾度想開口,卻什麼都說不出來,最終心一橫,猛地起身,說:「備轎!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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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馳野還沒下馬,豆大的雨點已經砸下來了。猛停在他肩頭,他快要入城時,看著喬天涯疾馳而來。
這邊喬天涯還沒到,那頭丁桃也策馬奔來,直接滾下馬背,顫聲說:「侯爺,出事了!剛才得的軍報,前日悍蛇部越境,與世子在東山脈相遇,世子——」
丁桃哭腔一起。
「世子重傷,咱們敗了!」
喬天涯陡然勒馬,天空中驚雷砸響,炸開了陰雲滾滾的昏暗。雨水轟然而至,蕭馳野還在馬上,他頭一次露出怔然的神色,像是沒有聽明白丁桃的意思。
離北從蕭方旭建立離北鐵騎開始,至今近三十年,沒有吃過敗仗。蕭既明從前率領輕兵追擊悍蛇部幾百里,也能從大漠全身而退。
蕭馳野沒想過大哥會敗。
從來沒有。
第90章 老將
暴雨噼啪地迸濺在水窪上, 蕭馳野的馬已經奔到了宮門口。紅絹傘從小轎中陸續出來, 都是三品以上的重臣。
兵部尚書陳珍特地晚了半步,在丹樨下邊等著蕭馳野, 看見蕭馳野冒雨前來, 只說:「策安, 你且聽我幾句話。這天下沒有不敗之軍,敗乃再勝之師。既明與邊沙悍蛇部數年周旋, 他也是個人。」
陳珍與蕭方旭有些交情, 把話講得沒頭沒尾,蕭馳野卻明白他的意思。
蕭馳野面無表情, 對他頷首, 一同上了階, 到了明理堂外等宣。雨濕透了他的肩頭,他這樣立在那裡,連微弱的燈光也避掉了。
後頭的傘忽然一晃,擋了蕭馳野。沈澤川撐著傘跟他並立, 兩個人紅袍沾雨, 挨在一起, 猶如雨夜凶神。
約莫片刻,福滿挑簾,對外邊的一眾朝臣行禮喊宣。海良宜最先,內閣諸臣隨後,然後才是蕭馳野,連沈澤川也不能隨入。
蕭馳野沒動, 他定了半晌,看向沈澤川。這目光里蘊含了太多的東西,他在這剎那間,從驍勇的惡犬變成了離群的孤狼。
沈澤川想撫摸蕭馳野的面頰,可是他在這一刻做不到。他們佇立在這深宮牆影下,都戴著看不見的鐐銬。
蕭既明重傷,離北境內再無悍將,這預示著今夜以後,闃都必須指派新的將領前去接替蕭既明的位置,但這個人一定不會是蕭馳野。
一年前戚竹音的話一語成讖,她告誡過蕭既明,離北鐵騎需要新將,過於集中的軍權使得離北鐵騎只能姓蕭,一旦蕭氏這面旗子倒下了,離北鐵騎就會元氣大傷,難撐榮光。
世孫蕭洵才六歲,如果蕭既明沒有了,那麼留在闃都的蕭馳野就是離北鐵騎唯一的繼承人。然而闃都不會放他走,除非世子妃陸亦梔帶著世孫蕭洵入都,代替他成為權力角逐中的質子。
蕭馳野的肆意妄為只是狐假虎威,他到了這一刻,再一次落入了身不由己的溝壑。想要回家的念頭在心中瘋狂咆哮,可他只能這樣望著沈澤川,除了沈澤川,誰也不會明白。
「侯爺?」福滿小聲催促。
蕭馳野移步入內。
* * *
「東北糧馬道押運軍糧前,由戶部指派官員前去檢查。軍糧有問題,為什麼戶部沒報?」岑愈最先發難,他連摺子都沒來得及寫,直接上前質問魏懷古,「飛馳驛報到了闃都,足足耽擱了兩個時辰!現在再發回調令,冒雨奔馳,路也不好走,等到達離北已經是四天以後!魏懷古,你這是要害死人啊!」
魏懷古一言不發,他今夜猶如泥塑木雕,呆跪在地,竟然不曾爭辯一句。
蕭馳野一進來,堂中便安靜下去。老臣們或垂首或扶額,外邊的雨聲嘈疾,屋內的悶熱更甚。
「策安,」李建恆見著他,欲言又止,最終只說,「你坐吧。」
蕭馳野沒坐,他行了禮,說:「臣才下馬,不知詳情。離北出了什麼事?」
「怎麼搞的?這樣大的事情,竟然沒人同侯爺講!」李建恆摔了摺子,「魏懷古,你自己說!」
魏懷古埋首,沒看蕭馳野,說:「上個月運往離北的軍糧出了事,據厥西布政司參議楊誠在驛報中陳述,這批軍糧摻雜了霉爛之物,到達離北分發下去,前夜病倒了數千人。」
誰敢直視蕭馳野?
蕭家在邊陲打仗,五年前又有救駕巨功。邊沙悍蛇部最不好打,東北全由蕭既明一個人獨守。他們把蕭氏的小兒子囚在闃都,卻讓人拋頭濺血的兄長吃的是霉爛壞糧!這會兒他們怎麼敢與蕭馳野對視?
蕭馳野面不改色,他說:「軍糧由厥西布政司統籌,楊誠知道有問題,怎麼等到軍糧已到達離北才敢提?他一個西南參議,跟離北無冤無仇,冒著這樣掉腦袋的危險做事,為的是什麼?戶部的官員三查軍糧,回稟的官文里都寫的是去年新糧,現在又變成了陳年霉物,他們都是下品小官,又為的是什麼?軍糧通過東北糧馬道到達離北,離北鐵騎軍中都察倉廩的管事分發前也要檢查,這麼一大批霉物,能夠那麼簡單地送進邊關將士的嘴巴里,這一層層的安排可謂是有條不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