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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我再往前推,咸德帝以前,光誠帝在位,東宮太子因為謀逆案自刎昭罪寺,當時皇孫尚在襁褓之中,他若是沒死,今年應該二十六歲了。然而此案是紀雷與沈衛一起辦理的,紀雷當時為了投靠潘如貴以示忠心,必然不敢馬虎大意,更不可能留下這樣大的禍患。那麼這世間還能夠被稱為皇嗣的人,就只有——」
蕭馳野反握住沈澤川冰涼的手,沉聲接道:「最大的十八歲,最小的十四歲,若真是皇嗣,能對得上時間的只有光誠帝。永宜年間東宮被屠,而後近十年的時間裡,宮中沒有妃嬪能夠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生出皇嗣。光誠帝當時雖已患病,卻還不至於羸弱,他擺脫不掉花家掣肘,就只能在宮外想辦法。」
「藕花樓底下被挖空填缸一事,除了我,只有薛修卓知道。坍塌案是想殺掉李建恆,我一直想不通的就是這裡,如今假設他真的握著個皇嗣,那麼一切都能理通了。他殺掉了魏嬪,接著想要殺掉李建恆。」沈澤川那隱秘的不安越來越清晰。
蕭馳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猜想震懾到了,他說:「若真是如此,那麼皇嗣就在那批人中。」
兩個人面對面,沈澤川壓下聲音,說:「這個皇嗣——」
「不能留。」蕭馳野捏住沈澤川的下巴,拉近距離,目光深沉,「蘭舟,這些人一個都不能留。」
他講得不快,殺意仿佛是埋在這深沉之下的洶湧波濤。他們在這一瞬間都想到了許多,皇嗣意味著什麼?意味著現有的一切都將變成被動。手握皇嗣的世家會輕易被擊敗嗎?想一想垂簾聽政二十年之久的太后,被把控的李氏只能成為傀儡,豪門黨派勢必會再度興起,海良宜也將再次被打入下風!
門外突然響起了叩門聲,打破了兩個人凝重的氣氛。
蕭馳野說:「說。」
喬天涯帶著微妙的催促,說:「主子,連夜趕追奚丹的人回來了。」
沈澤川當即起身,攏衣開門。喬天涯閃身讓出路,沈澤川看著院中單膝跪著的葛青青,下了台階,說:「怎麼了?」
「大人,」葛青青抬頭,喉間生澀,「奚丹打開了奚家的錢庫,裡邊早已被人搬空了。」
庭院裡的枝葉簌簌而響,猛偏頭睨視著葛青青,月輝抹白了地面,猶如鋪著層厚重的寒霜。在一片死寂中,沈澤川半回首,對蕭馳野說:「二郎,我們被他耍得團團轉呢。」
他語調輕柔,讓一院子的近衛盡數埋低了頭。
第88章 帝師
清風徐來, 涼夜生寒。
蕭馳野適才的殺意都讓這一聲「二郎」驅散了八分, 他沉默半晌,在涼爽里平復了心緒。
沈澤川再看回葛青青, 面上沒有半分慌張, 說:「想要運轉這麼多的白銀, 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夠做到的事情。他辦得再乾淨,也不能瞞天過海。今夜就召集人手出城, 先去琴州, 沿途細細打聽,把近兩年厥西往東北的大貨買賣都記錄起來, 讓人敷陳給我。」
葛青青收到消息後一直憂心忡忡, 但見沈澤川談笑自若, 不禁心下稍松,也穩住了情緒。
「晨陽,」蕭馳野肩頭掛著袍子,示意道, 「先帶他們去闃都會同館, 懸掛中等馬匹的牌子, 配給緝拿江洋大盜的公文,就說大盜流竄厥西,禁軍不便出都追拿,便委託給了錦衣衛。明早我親自去趟兵部和刑部,做個呈報。」
城門已閉,不能隨意出都, 錦衣衛又涉及緝查逮捕的重任,平時出都外勤都要先稟報刑部和都察院,然後等候批覆。蕭馳野這是給了葛青青帶人出都的理由,免了刑部的後續責問。
葛青青得令立刻就走,晨陽披衣帶路,兩個人先行出了宅子。
沈澤川穿得單薄,蕭馳野把人牽回來,帶進門時看他還在沉思,便說:「先生的事情和薛修卓也脫不開關係,但他既然肯把人轉移走,就說明先生對他而言還有用處,他就不會貿然對先生痛下殺手。薛府里藏的事情太多,我得想個理由,從皇上那裡討一份搜捕特令。」
「想要出動禁軍,必須得是證據確鑿的大案,現如今的試探還是要靠錦衣衛。」沈澤川沒有坐回原位,他見天色不早,便知道今夜又難休息,於是倒了杯釅茶,卻只含了一口,剩餘的都給了蕭馳野。
蕭馳野喝完了,說:「薛修卓事事謹慎,平常外官歸都孝敬的冰敬,他也一概不收。他任職都給事中期間,在都察院言官眼裡最乾淨,甚少受人彈劾,所以就算是錦衣衛,恐怕也難以找到理由去查他。」
「大張旗鼓地查,就會打草驚蛇。」沈澤川把玩著茶杯,在苦味里思量著,「他在明處,我們在暗處,薛修易這步棋只要藏好了,我們就仍舊是進攻的那一方。宮外事皆好說,但是宮內事,卻要更加留心。他既然已經對皇上起了殺心,又有慕如風泉姐弟倆相助,對皇上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讓人不得不防。」
蕭馳野想了一會兒,說:「風泉不是才成了司禮監掌印太監麼?憑他的資歷,必定會受內外朝一起責難。福滿頂在他下邊摩拳擦掌,海良宜又厭惡宦官,風泉如今擔任的掌印,可比不了潘如貴時期的權勢。讓他內外受困,自顧不暇,他就沒有餘力再替薛修卓辦事。」
「穩住皇上也是關鍵,」沈澤川說,「皇嗣一事,不能傳出風聲。」
李建恆登基以來,多受言官的苛責,又接二連三地出事遇險。他沒有漂亮的政績,在民間的名聲也不如先帝,如果皇嗣一事走漏了風聲,必定會人心浮動,從哪方面講,都不利於維持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