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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奚鴻軒在闃都奚宅里有十幾個江湖高手,那都是上回為了嚇唬沈澤川花費重金請來的,一直養在宅子裡。他實際上已經心急如焚,因為無法摸清沈澤川的心思,所以也起了殺心,決意破釜沉舟,不論如何都要先從這裡出去——只有出去了,才有變數!

    他想殺了沈澤川,甚至等不及明日,更不想周旋。周旋能夠長久,那往往意味著雙方是勢均力敵的關係,有能夠坐下來打機鋒的餘地。奚鴻軒覺得現如今的他和沈澤川已經失去了平衡,隨著沈澤川的官職上抬,他仿佛陷入了某種被沈澤川罩住的兜袋,無法再像一開始那樣左右局勢動向。

    奚鴻軒還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但他憑靠商人的直覺,已經發覺他這樣猶如鬼打牆般在原地轉圈圈的處境和沈澤川脫不開關係。

    他們聯手到今日,除了殺掉奚固安得到了奚家的鑰匙,後來發生的種種,奚鴻軒嘗到的甜頭都會轉瞬即逝,唯有沈澤川是實打實地握權登高。

    奚鴻軒確定自己被耍了,可他面上仍舊一片赤誠,仿佛對沈澤川佩服得五體投地,又對沈澤川畏懼得不敢動作。

    喬天涯推開門縫,把油燈的光投進去。沈澤川露出的手腕很乾淨,他被燈光側籠著,變得與白晝時的模樣一般無二,客客氣氣地說:「請吧。」

    奚鴻軒暗自鬆了口氣。

    第82章 要帳

    奚宅坐落在闃都偏南的內巷, 占地面積比起潘、費宅要小許多, 緊挨著光誠帝時期的秦|王府。他家有特許,前頭幾位當家人卻很有遠瞻, 沒敢把宅子建得越過規制, 內里建築風格偏向厥西, 亭台樓閣都是中不溜,很尋常。

    奚鴻軒一路提心弔膽, 聽著馬蹄聲停下, 便知道到家了。他不敢大意,兜著泡皺的袍擺, 匆忙下車, 看見沈澤川已經立前邊打量著奚宅。

    「老宅子了, 」奚鴻軒語調輕鬆,極力維持著常態,「這些年說要翻修也沒得空,過幾日等天再熱些, 你也來看看圖紙。」

    沈澤川卻看向隔壁, 那頭的青色琉璃瓦顯然是親王規制, 只是茂樹遮朱牆,看起來鬼氣森森。

    奚鴻軒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說:「那是秦|王府,秦王害了癆病,在先帝登基的前一年病死了,這宅子就荒廢了, 日後興許要賞出去。」

    「看著比楚王府還氣派。」沈澤川沒有移開目光。

    「那是自然,」奚鴻軒抬起拇指,「當今聖上在光誠爺跟前不得寵,那會兒太子、秦王、先帝三個人是皇嗣裡邊最拔尖的,可惜太子自刎昭罪寺,秦王病死府宅中,先帝纏綿病榻間……」他突兀一笑,「不然哪輪得著當今?秦王也怪可憐的,光誠爺最後那幾年和他原本父子情深,常來這兒。他因為底下莊子有人仗勢行兇,打死了幾個鄉野村夫,被告了御狀,讓光誠爺給責罰禁足府中。秦王就是當時患了癆病,光誠爺還專程來這兒探望過,不知父子倆談到了什麼,最終不歡而散,從此秦王就失了寵,那閉門思過的處罰一拖再拖,硬是把他在裡頭關到了死。」

    沈澤川留了心,卻不欲跟奚鴻軒談。奚鴻軒見他沒有接話的興致,便抬手揮開簇擁來的僕從,說:「我這宅子雖然不比那些王親貴胄的大,卻仍舊有段路。蘭舟,我身體虛得厲害,也酸臭得很,咱們乘小轎進去快些。」

    奚宅僕從趕忙備著小轎,奚丹本是家中管事,如今也不敢露面,倒是奚鴻軒的大嫂出來相迎。

    奚鴻軒很愛這個女人,起碼他自己是這樣說的。他曾經對沈澤川重複過無數次,他之所以要殺奚固安,就是因為這奪妻之恨。然而他此刻看著那女人下階,卻神色淡淡,也不叫她扶,敷衍地打發了她,坐上了小轎。

    沈澤川一指挑簾,看得清楚。轎外跟著的喬天涯想說什麼,他稍稍搖頭,制止了。

    小轎入了奚宅,幾度轉彎,才到了奚鴻軒平素住的大院。他的院子跟別人不同,沒有過度修飾,長廊接著一溜燈火通明、門窗大開的辦事屋,裡邊的算盤聲混雜著各地鄉音格外嘈雜,前堂空開的地支著涼棚茶桌,底下坐著、站著的都是來自大周各地的掌柜和帳房。

    這亂糟糟的眾人一見奚鴻軒,皆站起了身,把他圍得水泄不通。報帳的、備貨的、要錢的、問候的擠成一窩,吵吵嚷嚷。

    奚鴻軒先朝眾人拜了拜,說:「鄙人才歸,看我這一身酸臭,也辦不得事。大伙兒不必著急,安心在這等著,去那頭的辦事屋挨個來。我呢,這幾日就是出去玩了玩,沒什麼要緊事,生意自然還要做,欸,各位要帳的掌柜也甭急,奚家何時逾期拖欠過銀子?只要帶著條子,有理有據的我都給還!」

    奚鴻軒急著穩住沈澤川,撥開人群,叫人趕緊過來看茶伺候,又一路拱手,才把沈澤川引入了後邊相對清淨些的堂屋。

    「蘭舟先坐,我去稍作洗漱,換身衣裳再來!」奚鴻軒抖了抖髒袍子,又吩咐人備好酒菜。

    沈澤川落座吃茶,待酒菜上來了,奚鴻軒也回來了。他著著簇新的醬色綢袍,入座親自為沈澤川斟酒。

    「久等,久等!」奚鴻軒摸了把脖頸間的皮肉,嘿嘿一笑,「還是待家裡邊舒坦,那牢房潮得不成樣子,清洗完哪兒都爽快。來,蘭舟,吃酒!這一次你可真沒留情,再關幾日,我就死定了嘛!」

    「那也不至於,」沈澤川笑說,「嚇唬嚇唬你罷了,就為著咱們的情誼,我也不會下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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