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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他是大少的庶弟,按規矩,前頭入仕的人應該是大少,家裡怎的反過來了?」
薛修易接了酒,不敢不喝,灌下幾杯已失了分寸,覺得天旋地轉。如今蕭馳野問他,他便握著杯子冷哼,說:「他有本事嘛,侯爺不知,他打小就慣會鑽營,城府很深!他出生那年正逢大雪,修字輩輪到他,本該叫『貴』,結果有個道士算他命里將遇著個極貴的貴人,再叫這個名反倒相剋。他生母是個極有法子的女人,對我們老爺子百般奉承,硬是給他求到了一個『卓』字。修德卓能,字喚延清,他命好啊……」
薛修易說到此處眼裡黯淡。
蕭馳野便寬慰道:「大少何必與他相爭?你乃薛家嫡長子,比他尊貴十分。」
他這話正堵在了薛修易的心口,果見薛修易擱杯長嘆。
「侯爺……」薛修易已經醉了,膽子也大了些,「您是離北王的嫡次子,家中沒有庶系威脅,許多事情不知詳細。我們這樣的,最怕家裡有個能幹的庶弟。他出身是賤,可硬是踩我一頭,在家裡,在外邊,哪個不對他交口稱讚?這算什麼事,這叫我如何自處?您瞧瞧這八大家,還有哪一家是庶子當家?只有我們薛氏出了個薛修卓麼!」
他這般厭惡薛修卓,為的是私慾。可是薛家能夠起死回生,再度穩坐八大家的席位,靠的正是薛修卓。薛氏如今光是正房子嗣就有百十來個人,這些人都要沾個「嫡」字,下邊還有偏房庶系更是數不勝數。這些爺們姐子的婚喪嫁娶、月俸賞銀、分宅支出、田莊花銷統統都是在掏薛家老本。
原先薛老太爺是打算扶穩薛修易,讓這嫡長子持家管事,可他不是沉溺修仙問道,就是花錢去捧些徒有虛名的混子、騙子的臭腳。正如太后當初所言,薛家混到這一代,家中子弟不郎不秀,除了庶出的薛修卓,已經沒有再能入眼的人了。
如今薛修卓外任大理寺寺丞,內兼薛家當家,在這幾年時間裡拽緊了薛氏下滑的勢頭,堪堪立在世家名席。家裡邊混吃等死的兄弟多的是,往上還有些伯叔娘舅,也整日挖空心思從本家騙錢。他們一邊靠著薛修卓吃飯,一邊沖他吐口水,背地裡蠅營狗苟,罵的就是薛修卓出身太賤。
蕭馳野對此心知肚明,他和沈澤川一個想法,就是若非薛修卓立場不明,一直隱在世家背後,他們是惜才愛才,情願拉攏這個人的。然而泉城絲的事情是個關鍵,它使得薛修卓在沈澤川眼裡面目模糊,變成了必須提防的人——一個人的城府深到了這個地步,早在一切未曾發生時就已經埋下了千百條線來做打算,這樣的人必然不會輕易被人差使。
蕭馳野摩挲著酒杯,想到這裡,說:「人總有運氣不順的時候,大少也不必太過焦心。我看他在閣老、孔尚書身邊辦差辦得都很好,平素也不跟人吃酒玩鬧,是個本分的。」
薛修易立刻激動起來,他酒嗝連續,掩著口鼻緩了片刻,迫不及待地說:「那都是裝出來的樣子!侯爺,這東龍大街上的雙花你知道吧?藕花樓、香芸坊嘛!他薛修卓早在幾年以前,就從香芸坊買了批人,藏在府里養著呢!」
蕭馳野聽到香芸坊,倏忽嗅出什麼,他目光一凝,沉聲說:「他從香芸坊買了人?」
「買了!」薛修易伸出手指,「買了十幾個……男孩兒……女孩兒……都是香芸坊的!」
蕭馳野沉默須臾,起身說:「晨陽,你陪著大少,我尋思著姚溫玉該到了,去前頭迎一迎他。」
薛修易一聽姚溫玉的名字,便正襟危坐,連連說好,不敢糾纏。
蕭馳野一出門,就喊道:「骨津!」
骨津從上邊落下來,單膝跪地,說:「二公子!」
蕭馳野說:「先前讓你查香芸坊,你就沒有查到香芸給薛家賣了十幾個人的事情麼?」
骨津一愣,沒敢抬頭,即刻說:「請公子責罰!」
香芸在上回行刺案里反戈一擊,提供了蕭馳野受賄的偽證。這件事蹊蹺,香芸為何突然倒戈向世家,其中緣由查到今天也沒個頭緒。薛修卓絕非好色之徒,他從香芸坊買了這麼多人回府,一直藏得沒有聲息,這中間到底有什麼秘密?
沈澤川說得不錯。
即便薛修卓沒有沾著任何關係,可從南林獵場開始,甚至南林獵場以前,他就已經出現在了每一件事情中。
「你當然要罰,你來了闃都,酒喝了不少,如今連這雙鷹眼也醉瞎了麼?辦事不力,失職之責當然要重罰,自己去請晨陽賞鞭子!」
骨津汗都下來了。
蕭馳野把此事交給他,本就是看中他辦事嚴謹,最擅長搜查。從前他在離北鐵騎里擔任斥候,沒有出過這樣的疏漏。蕭馳野說得不假,在闃都里待久了,他也敢對差事掉以輕心了。
「我給你兩日時間,再去查。香芸坊賣給薛修卓多少人,這些人叫什麼名,籍貫哪裡,年齡多大,甚至他們的雙親遠戚全部都要查明白。」蕭馳野越過他,寒聲說,「再出疏漏,你就不必再在這個位置待了。」
骨津悶聲叩首,隨即起身往香芸坊去。
晨陽得空出來,見蕭馳野面色不豫,便說:「主子,薛修易歇下了。」
「明早打發人送他回去,」蕭馳野回首看了眼裡邊,「梅宅有套孤本,明早送他走的時候一併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