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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他一語雙關,潘藺霍然起身。

    薛修易嘴巴刻薄,看潘藺漲紅了臉,也冷笑幾聲,反倒不怒了,盡揀些尖酸的話說:「坐啊,承之,這椅子上有釘子麼?這一船的人都看著你,你今夜風光無限——你們潘家近來確實風光無限嘛,比你前頭生兒子還風光!」

    潘藺先前的原配病死了,下邊的妾室懷了幾次孩子都流掉了,眼看著過了而立之年還沒兒子,潘老夫人吃齋念佛,四處求方子,為了生男孩兒,給他房裡塞了一茬又一茬的人,鬧得人盡皆知,背地裡都嘲笑他潘藺有隱疾。

    潘藺怒火攻心,顫抖地指著薛修易,氣得直喘,斷續地說:「你、你……你又算什麼玩意!讓底下的庶子當家理事,你簡直、直……蠢笨如豬!」

    薛修易拍案而起,說:「你住口!你有辱斯文!你狗屁不通!」

    潘藺說:「你豬狗不如!」

    費適扶著茶盞,夾在中間被唾沫星子噴了一臉,閉著眸喊:「幹嗎哪!大少、承之,別吵啊!好好的宴席——」

    薛修易說:「甭把我跟他放在一塊,他不配,他連給我提鞋都不配!」

    潘藺左右看,撿起茶盞就砸。這桌亂成一團,費適攔不住,他倆人全然不顧臉面,糾纏著打在一起。

    薛修易常年在家,身形瘦小,不擅拳腳,被潘藺搡到地上,磕著腰,連連哀聲:「哎喲……你還敢打人你!」

    潘藺沒東西砸了,脫了鞋子掄起來就照他臉上呼,說:「我這是替薛老太爺教訓你!什麼玩意,嘴賤欠抽的東西!」

    周遭人聲鼎沸,費適躲著那鞋,急聲說:「別打了,快別打了!來人,來人啊!」

    蕭馳野掀簾而入,面色一沉。晨陽帶著侍衛上前阻攔,把兩個人拉扯開。

    薛修易被抽得臉上帶紅印,他捂著臉,還伸著腳要踹潘藺,仰著脖子恨道:「沒完,這事沒完!」

    潘藺狼狽極了,他這會兒清醒了,沒料到自己竟會當眾丟醜。他避著所有目光,強忍著酸楚,斬釘截鐵地說:「我潘承之日後就是餓死,也絕不跟你薛修易同坐一桌!我丹城潘氏日後就是絕了門,也絕不求你薛氏一回!」

    潘藺說罷,把鞋子扔在地上,抬頭誰也不看,只對蕭馳野抱拳行禮。

    「掃了侯爺的興,我潘承之賠!今夜摔了多少東西,我潘承之加倍地賠!不僅賠,今夜這條開靈河——我潘承之包給侯爺玩兒!侯爺,告辭!改日我登門謝罪!」

    他把另一隻鞋也踢了,就這樣著著淨襪,踩著滿地狼藉,推開費適往外去。

    「侍郎且慢,」蕭馳野緩聲說,「晨陽,先帶侍郎去換身衣裳。」

    費適連忙說:「對對對,承之!咱們先換身衣裳!」

    潘藺到底是個世家公子,還是掛牌官員,話講得硬氣,但真要他這麼走上街,不如殺了他,當下被晨陽和費適拉著,還是去了。

    「大少,」蕭馳野抬指招了骨津,示意著,「你也請吧。」

    第78章 分食

    潘藺心緒沉鬱, 換完衣就坐在臨窗的榻上。費適自覺有愧, 坐在他跟前欲言又止。

    「你不必說了,」潘藺看著窗外燈火通明的青樓舊院, 「是我運數不好, 偏偏遇見了他這般的下三爛。」

    費適說:「你知道他是個下三爛, 心胸狹窄得很,那何必跟這種人置氣?承之, 不值得的。」

    潘藺自嘲一笑, 說:「我們潘家已經落魄到這般田地了麼?若是為了口飯,便能絕了骨氣, 任由他這般嘲笑, 那不如讓我死。」

    費適見他神色悲傷, 便知道這些日子的人情冷暖讓他真的傷了心。費適雖然渾,卻看得開,他安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皇上還沒下旨呢!承之, 侯爺不也說了嗎?潘大人是三朝老臣, 在皇上心裡,還是有分量的。」

    那頭骨津打了帘子,蕭馳野俯身而入。費適和潘藺一同站起身,對他行禮。

    蕭馳野抬手,說:「二位不必拘禮,潘侍郎, 坐吧。」

    潘藺落座,對蕭馳野說:「今夜不僅掃了侯爺的興,還誤了侯爺吃酒的樂趣,該打。」

    蕭馳野不在意,坐下時骨津看茶,他喝了幾口,說:「我對侍郎的才學早有耳聞,一直沒有攀談的機會,今夜倒也算有緣。」

    費適聞言便笑,沖潘藺打眼色。

    潘藺趕忙行禮,蕭馳野再次示意他坐,說:「疏通官溝的事情是我辦的,箇中滋味我最清楚不過。那東龍大街官溝陳舊,都是在潘大人任職工部尚書以前胡亂鑿的,有許多不合理之處。我看這次漲水,不該把責任盡數推給潘大人。」

    潘藺心裡一熱,說:「家父幾年前叫人專門畫過圖紙,但當時正逢中博兵敗,國庫周轉不開,戶部不肯撥銀,這事便放了過去,誰知……唉!」

    「還有這樣的事,」蕭馳野扣上茶蓋,「那魏懷古卻在御前隻字不提,你們兩家不是交好嗎?」

    潘藺不語,費適搶著說:「侯爺,那魏懷古一門心思鑽營,為了什麼?就是為了做個大官。他熬了這麼些年,如今資歷是夠了,又趕著今年的都察,眼下就等著考評呈報,好擢升次輔,日後與海閣老分庭抗禮。誰知這關頭出了官溝堵塞的岔子,他當然要想方設法撇清關係,半點責任也不肯承擔。」

    「想不到他竟是這樣的人,」蕭馳野面上微微驚訝,「我原先看著戶部這些年的帳目清晰,沒有大錯,也想著今年該輪到他魏懷古了,誰知他竟是個蠅營狗苟的小人,可惜了潘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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