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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晨陽在後面把算盤撥得亂響,越算越慢,最後索性扔了算盤,對丁桃和骨津說:「宮裡賞了那麼多田地宅院,咱們整理整理,找個黃道吉日,都可以賣了。」
蕭馳野正換完衣袍出來,金冠錦袍烏雲靴,氣勢十足,聞言也變了色,摸了把腰帶,說:「……我就窮到了這個地步?」
「開春花銷多,外邊的莊子自給自足,還能交些銀子進來。但闃都裡邊好些宅子,都是宮裡賞的,不能租,還要安排人每日灑掃。咱們的王府和梅宅是常居宅,伺候的人加起來少說也有三百來人,月俸、賞銀還有……」
蕭馳野說:「還有丁桃的糖錢,你一年得吃掉邊陲一支斥候小隊的口糧吧?慣得你。」
丁桃抄著小本,沒敢嚷,嘀咕道:「這我在家的時候,王妃特許的嘛……」
「你長大了,」蕭馳野冷酷地說,「你不需要吃糖了,壞牙。」
「今夜的花銷我就暫時不算了,」晨陽扶著桌子,覺得自個兒有點暈眩,說,「我明早再算。」
「辦事麼,」骨津言簡意賅,「爺們就要闊!」
「外邊的宅子好好查帳,我幾百年不去一回,大哥那邊也顧不上,下邊人逍遙久了就敢糊弄人。」蕭馳野長腿一邁,又退了回來,說,「現在就算!多不過幾千兩銀子的事情,這帳有……有人管。」
骨津看他出門,問:「誰?咱們府里有誰能管二公子花錢?」
晨陽把算盤抱回來,撥了一會兒,含糊其詞。
丁桃搓著靴子,伸著腦袋小聲說:「我知道是誰。」
* * *
這場宴席沒請幾個官,四品以上的上堂官員私下會宴也要受都察院的彈劾,蕭馳野又身兼禁軍總督一職,協同巡防的幾位軍事要員他全都不能請。岑愈上回設宴,也是私宴,先跟內閣呈了條子,海良宜頷首,他才叫的人,就這樣,孔湫也因為醉酒一事受了參,在海良宜跟前挨了訓。
都察院御史就是言官,他們上能罵皇帝,下能斥百官,就是海良宜稍有疏忽,也要受參。好比這次官溝事件,海良宜正好前後任職內閣次輔、元輔,只要發生了意外,他都難辭其咎。李建恆登基之初覺得明理堂龍椅太硬,坐久了屁股疼,跟左右抱怨過幾句,沒過幾天也挨了言官委婉的罵,到今天也沒敢再提墊個厚墊子的事情。
蕭馳野請不了「權」,卻能請「貴」,還是「極貴」,但凡世襲罔替有爵位在身的人,他都請了。這些有爵位卻沒實權的紈絝多是家裡邊有人頂著天,所以能放心大膽地玩兒。諸如費適,他爹還健在,他姐姐又馬上要嫁韓家子,吃穿不愁,書也讀不進去,整日遊手好閒。
費適一下轎,就拉著潘藺見蕭馳野。
「侯爺,大喜!」
蕭馳野笑了,說:「小侯爺肯賞光,今夜的酒管夠。」
費適見他平易近人,不禁放鬆下來,說:「侯爺大方,今夜不醉不歸!」
蕭馳野看向潘藺,說:「潘侍郎也請,潘大人最近好些了嗎?」
潘藺聽他語氣如常,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回禮說:「承蒙侯爺惦記,家父身體無礙,就是愧對聖恩,近日正在面壁自省。」
蕭馳野似是感慨,說:「潘大人也是三朝老臣,行事謹慎,為政勤懇,如今遇著這樣不虞之患,實在可惜。」
潘藺連日受挫,為了說情減罰求了好些人,除了費氏尚有救困之心,別的人都是百般推託。他出身世家嫡系,仕途平坦,如今才嘗到了人間滋味,知道世態炎涼,此刻面對蕭馳野這樣的言辭,大感意外,又備受感動。
「家父……」潘藺情緒上涌,卻很知禮數,勉強笑道,「罷了,今夜我是來慶賀侯爺大喜的,不提別的。侯爺,恭喜!」
「我不過是垂沐聖恩,做的都是泥里滾爬的差事,不比侍郎與潘大人,整日為國操心。晨陽,」蕭馳野側身,「請小侯爺與潘侍郎上船,好生伺候。」
晨陽行禮,恭敬地引著他們倆人進去。船內一面垂紗,有琮琮的琵琶聲流入夜色。席位安排有高低之分,晨陽把他倆人引入上座,這桌坐的都是世家子弟。
潘藺見著幾個熟人,卻沒打招呼。費適看氣氛不好,連忙起身調解,說:「這不是薛大少嗎?難得見您一回啊!」
薛修易是薛修卓的嫡系大哥,但這人既無才學也無頭腦,憑著出身硬是踩了薛修卓好些年。他心比天高,看著眼下潘家式微,便對潘藺起了嫌棄之心。
薛修易吃酒,只說:「嗯,小侯爺別來無恙?」
費適插著扇子,說:「我麼,還成吧。大少近來做什麼呢?出來玩啊!」
薛修易面露驕矜之色,說:「在家考究些前朝孤本,忙。」
費適笑說:「欸,大少才高八斗,那今日怎麼得空了?」
薛修易始終是側身,不肯拿正眼看潘藺,說:「聽說姚溫玉歸都了,我思忖著今夜應該能在此見著他,便來了,有些問題要同他講一講。」
潘藺已經忍了半晌,見他這副姿態,當即冷笑,說:「那不一定,要請教元琢學問的人按照學識修養一直排到了鴻雁山,大少蹲守在此也沒用,輪不著你吧!」
薛修易最恨別人講他才疏學淺,當下擱了酒杯,寒聲說:「好嘛,我不配,但我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坐不坐得起這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