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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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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澤川見了梁漼山,聽他把帳目算得清楚,又問了幾句,他都能對答如流,很有條理,這人做個不入流的吏胥委實可惜了。

    沈澤川說:「這幾日慌亂,闃都大小藥鋪數不勝數,藥材來往混亂繁瑣,你能記得這般清楚,費了心。」

    「卑職當差乾的就是這個,分內事,應該的。」梁漼山關切地說,「大人今日氣色好。」

    「藥到病除,已無大礙。」沈澤川說,「這帳目要謄抄,戶部留一份,你得上報,再給禁軍一份,叫他們也心裡也有個底。」

    前幾日疫病蔓延,人心惶惶,前仇舊恨都能擱一邊,但如今雨停了,該論功行賞了,三方人都摻在裡面,難保沒有相互攻訐、背地裡踩踏的事情。

    梁漼山在下邊當差,見得多,原本以為沈澤川與禁軍不睦,這會兒該掐得臉紅脖子粗,誰知他既不出頭,也不聲張,事情辦完了,也沒霸著功勞不放。

    梁漼山躊躇片刻,還是說:「這帳是大人囑咐卑職記的,就這麼遞上去……」

    「我病中糊塗,許多事情都是你自個兒做的。」沈澤川合了冊子,「我看你行事條理有序,又在戶部當差多年,怎麼只是個案頭吏胥?」

    梁漼山似有預感,澀聲說:「卑職從咸德二年開始在戶部當差,那會兒上頭是花家人……卑職囊中羞澀,只會辦差,沒有銀子去打通關節,上邊讓我原職辦差,這些年的都察考績也都是中下,無功無過吧。」

    沈澤川沉默須臾,說:「如今皇上廣開言路,六部又稀缺人才,你也不必黯然傷神,機會該來的時候,自然就來了。」

    梁漼山知道沈澤川這是要提點他,趕忙行禮,說:「鎮撫大人的知遇之恩,卑職沒齒難忘!」

    沈澤川起身,倒也沒有再說,掀了簾出去了。梁漼山怔怔地看著地面,半晌才發覺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他沒與沈澤川說,他出身厥西,前頭幾十年耽擱在了讀書上,遲了幾年才考中。一開始要去吏部當差,叫人花錢頂掉了,又轉去工部,幹了幾年都是優異,因為會算,所以又轉調到了戶部。到了戶部,本以為是大展拳腳的時候,結果上邊壓著個花家遠房子弟,渾得不成樣子,差是他辦的,但報上去都是人家的名字。他想找門路去別的地方,上邊又不同意,要把他當不花錢的勞力壓榨,他被一壓再壓,最終竟成了個連官都算不上的吏胥。

    本以為是生平傲殺繁華夢,已悟真空[1],豈料福禍相依,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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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兩日宮內的禁令才解,六部運轉正常,昭罪寺撤人,尚未痊癒的病患都由太醫院繼續照看。

    沈澤川乾乾淨淨,蟒袍鸞帶再度上身,佩刀掛牌立在門前。蕭馳野也收拾利索,怒獅紅袍著身,顯得個高腿長。

    兩個人假惺惺地拜別。

    「我要走這邊,」蕭馳野打哨喚來浪淘雪襟,拍了拍馬背,「鎮撫大人跟我一道入宮?」

    「總督先行,」沈澤川客客氣氣地說,「卑職要去指揮使跟前稟報。」

    「待在人下邊就是不大痛快,」蕭馳野翻身上馬,「什麼時候上來玩玩?」

    「我怕高,」沈澤川仰頭看他,「你且坐穩了。」

    「後事繁瑣,我能不能坐穩,得看你願不願意手下留情。」蕭馳野用馬鞭點了點自己的胸膛,「輕點。」

    他們二人在昭罪寺前分別,沈澤川沒有立刻去尋韓丞,而是驅車到了安置紀綱和齊惠連的地方。

    這小樓圍院,牆頭露著棵半死不活的梨樹。沈澤川入內,穿院上階,卻看見正堂大門緊閉,沒有紀綱和齊惠連的身影。

    喬天涯察覺出氛圍古怪,從地上的凌亂的腳步上看出有人,他手掌握住刀柄,邁步向前,笑聲說:「沒人麼?沒人鄙人就拔刀了——」

    遽然颳了陣風,吹得梨樹枯枝搖曳。院內荒草襲上袍擺,喬天涯利眼環顧,已經發覺著院內院外全部都是人。

    「拔什麼刀?都是熟人了。」屋內傳出個頗為虛弱的聲音,「蘭舟,怎的不吭聲呢?」

    沈澤川眸中狠厲隱現,卻生生笑出來,說:「二少,病好了?」

    奚鴻軒在屋內裹著狐裘,瘦了好些,面色卻十分難看。他端著茶盞,斜眼盯著門,陰惻惻地說:「不好怎麼敢見你?好兄弟,你在這兒藏了大人物,怎的也不打個招呼呢!」

    沈澤川哈哈大笑,抬手示意喬天涯退後,自己猛地推開門。門內灰塵驚起,一屋子的侍衛齊刷刷地看著他,都是刀已出鞘,映出一片雪光。

    奚鴻軒坐在最中間,捏著茶盞。

    沈澤川毫無懼色地跨入,說:「一傻一瘋,算什麼大人物?你要拿,與我講一聲不就好了?」

    奚鴻軒笑不出,說:「若是齊惠連都不算是個大人物,那海良宜也不是什麼稀罕物!蘭舟啊蘭舟,你藏得夠深!永宜太傅親自教引,哈哈!指望你做個皇帝麼?」

    「他都瘋了,」沈澤川抽出帕子,不急不慢地擦著灰塵,瞟奚鴻軒一眼,「你怕個瘋子?」

    「我怕!」奚鴻軒突然摔了茶盞,「瘋子教了條瘋狗,咬得我猝不及防、血肉模糊啊!」

    周圍刀鋒霍然逼近。

    沈澤川一哂,說:「這話講得好沒道理,你要殺我,先讓我做個明白鬼。」

    「你是不是,」奚鴻軒陰聲說,「跟蕭二聯手玩了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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