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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沈澤川撥開罩著腦袋的大氅,那走了幾步的人又原路返回,踩著坍塌的雜物,蹲下來夾著沈澤川的臉,重重地親了一口,親完又用力揉了揉沈澤川的臉頰。

    雨水嘩啦啦地掉,蕭馳野喘得好厲害,他在昏暗裡看了沈澤川一剎那,什麼也沒說,掉頭就跑。他身手矯健地翻出去,一邊把掛在臂彎里髒濕的袍子重新穿上,一邊飛奔進巷子。

    要不是時間緊。

    蕭馳野扯著衣領,從廢墟上越過去,踩著污穢往禁軍那頭趕,暗罵道——

    他媽的!

    第64章 驚雨

    氅衣太大了, 順著肩頭往下滑, 沈澤川撈了起來,被那溫暖包裹, 通身都融浸在蕭馳野的味道里。

    沈澤川摸出帕子擦拭著被蕭馳野揉濕的面頰, 在這嘈雜的雨夜裡, 情不自禁地又聞了聞那帕子。

    都是蕭馳野的味道。

    沈澤川垂眸片刻,用鼻尖輕輕蹭著帕子, 眼角眉梢的陰鬱都被驅散了。

    那食盒裡上層盛著金銀卷, 下層盛著熱湯藥。一掀蓋,頓時熱氣團騰。今夜弄一頓熱飯不容易, 就是蕭馳野, 也得沒命地跑起來, 才趕得過來,才趕得回去。

    葛青青本想去倒碗茶給沈澤川,爬上來見他正在喝藥,不禁一愣, 又喜道:「原來安排了, 那就好, 我還正尋思著打發人去買一碗藥來。」

    沈澤川把藥喝乾淨,用手指揩了唇角,說:「這條街拆到哪兒了?」

    「剛過藕花樓,坍塌厲害的地方不好拆。」葛青青挽著袖子,說,「這事有鬼。」

    「又是說不清的帳, 」沈澤川坐著身,緩了會兒神,繼續說,「誰把皇上送出來的,這事兒只有皇上自己知道,他若不肯講,這案子就斷了。」

    「照我看,這坍塌不像巧合,東龍大街年年都泡,偏偏就在昨夜塌了藕花樓。」葛青青看了雨夜,又看向沈澤川,「你有頭緒嗎?」

    沈澤川從今早就在想這件事情,坍塌使得藕花樓的蛛絲馬跡都被抹乾淨了,這決計不是巧合。奚鴻軒是個惜命的人,他前段時間才翻新了藕花樓,挖空下邊的事情更是知之者甚少。

    沈澤川張開的眼眺望雨夜,像是在對自己說:「少安毋躁,必定還有後招,這一次還不知道到底是衝著誰來的。」

    * * *

    寢殿裡的太醫退了出來,對太后一眾人行禮。太后隔著垂簾,傾身詢問了李建恆的情況,太醫細細稟報了,她聽到血已經止住的時候才放下心來。

    「此事離奇,」太后坐直身,說,「一朝天子離宮外出,竟沒有一個人知曉,宮內外的巡防還怎麼讓人放心?」

    下邊的一眾老臣無人吭聲,都垂首默立,如同泥雕。

    太后說:「哀家居於後宮,本不應該插手政事,然而此次再次關係到皇上安危。哀家做母親的,可真是白髮愁看淚眼枯[1],哪裡還能再受得起這樣的驚嚇?諸位大人,此次總該給哀家一個說法!」

    潘祥傑聽著這話,便心下一緊。

    孔湫沉默片刻,說:「大內巡防就是想攔,也未必能攔得住皇上。依臣之見,此番應該重罰奚鴻軒!若非他用那些外域妖孽引誘皇上,皇上怎麼會出宮?」

    「是了,」戶部尚書魏懷古是前頭攻訐蕭馳野的魏懷興的嫡長兄,如今魏氏的當家。他一般不開口,這次卻說,「奚鴻軒是該罰,但他罪不至死。臣看這次要論罪的是工部,闃都修繕歸他們管。潘大人,怎麼讓官溝堵成了這個樣子呢?」

    潘祥傑知道魏懷古要推諉責任了,當即跪倒在地,對太后說:「還望太后和皇上明察!官溝堵塞的事情,我們工部早在咸德年間就通報過戶部,希望他們能撥些銀兩來做修繕,但是戶部遲遲不批,工部怎麼辦?這又不是小工事!」

    魏懷古不急,他可比魏懷興難對付得多,只說:「我們戶部走帳要經過內閣商議,當時花閣老那沒過去,誰敢隨便撥銀子?再者那幾年闃都要給中博六州收拾爛攤子,銀庫險些被掏空了,我們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大家都有難處,」潘祥傑說,「怎麼就抓著我們工部不放?左都御史岑尋益要彈劾工部疏忽水利,說我們沒固好開靈河的堤壩,可今天它塌了嗎?沒有嘛!說明工部的活兒都沒偷工減料,是踏踏實實幹的!要是有錢,我們早把官溝給通了。」

    戶部不認這個帳,工部不背這個過,兩方又都是八大家的老人,如今誰都不肯退步,就站在這裡推諉扯皮。

    孔湫幾乎要冷笑出來了,他出身微末,是海良宜一手提起來的,跟世家出來的大臣能共事,卻不能共心。此刻聽著他們踢球,心裡膩煩。

    是,工部是報過,但是什麼人報的?是底下不入堂的小官報的。潘祥傑重視了嗎?他要是重視,就會自個兒去跟戶部提,但他沒有這麼做。戶部知不知道?知道。魏懷古跟花思謙是什麼關係?兩家算姻親,近些年看著不親近,可關係是有的,他也遠比魏懷興更有手段,和花思謙是能討論政事的人。但是他沒跟花思謙真正掰扯過這事,這事一直得過且過,被淹了那是你活該,自認倒霉!

    太后坐在帘子後邊,把這些人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她後邊立著花香漪,聽得全神貫注。

    海良宜終於咳了幾聲,用帕子掩了嘴,說:「內閣登報的帳目里,曾經是有過這麼一條。但是僅有一次,後來這問題便無人問津了。如今塌了,大伙兒都記起來了,可水是今年第一次漲的嗎?遠的不提,去年開春,前年開春,有沒有漲過?工部上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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