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頁

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臨近開春, 都是事兒。你我今日還沒有商議出個章程, 就這麼走了,下回要想見面就不容易了。」蕭馳野說, 「今夜歇在這兒吧。」

    沈澤川囅然而笑, 說:「不要胡來。」

    他把這四個字念得纏綿, 舌尖縈繞著曖昧,眼裡分明挑的是情|潮, 連隨著話音鬆開的手指都撥的是欲望。

    這個壞人。

    蕭馳野注視著沈澤川, 心想。

    這才是個壞胚子,時刻挑撥著他謙讓的底線, 狡猾又天真地踩著他的忍耐, 仿佛趴在他耳邊喚著胡來啊。這個狐狸變成的妖孽, 尾巴搔到了人腿上,眼裡還浸著調笑。

    「正經事,」蕭馳野合上窗,「正經說。」

    * * *

    「官溝這事, 明早備個摺子, 我跟皇上說。」蕭馳野躺在藤椅上, 順手把滑到地上的衣袍撿起來,把袖袋裡的東西挨個擺到柜子上。

    「你不能說,」沈澤川泡在水裡,想了想,說,「你一個禁軍總督, 既不管工事,也不管民怨,挨不著你,貿然上奏,必定會引起懷疑。」

    「那就你說,你住那裡,提起來也不奇怪,我打個隨行監督的條子。」蕭馳野摸出把象牙扇,問,「怎麼帶了個象牙的?」

    懷袖雅物,文人講究清貴,最看不上象牙烏木之流,覺得俗不可耐。所以世家子弟不管肚子裡有沒有貨,出門也決計不會帶檀木、象牙扇,用的多是名手題字的毛竹扇。

    沈澤川說:「玩兒,俗物配我最好。」

    他在昭罪寺里待了五年,不能跟世家子弟一塊玩風雅,他得是個附庸風雅的凡夫俗子,這才對,這才合適。別說隨身攜帶象牙扇,就是腰間墜著的玉佩,他都挑的是貴氣沖天的貨色。

    蕭馳野摸完了,發覺他倆還真相反。

    蕭馳野看起來喜好分明,一摸就清,實則真摸了,才知道渾濁得很。那些他看起來愛玩兒的,多半都是閉了眼就能忘,根本沒擱在心上。反倒是那些看起來混日子的勾當,他私底下付的儘是心血。他沒有愛吃的菜,也沒有愛喝的酒,人提起來,只能說「二公子愛喝酒」,可二公子到底愛喝什麼酒?那誰也說不準了。

    沈澤川則是瞧著沒喜好,什麼都能迎合,可順著毛擼一把,就能把他的喜好都摸個清清楚楚。他不愛喝釅茶,嘗過一口就決計不會再碰第二下。他愛吃魚,只要地方合適,沒人看他的時候,他能跟貓兒似的把魚骨頭剔得乾淨漂亮。

    蕭馳野覺得有意思。

    他好似摸著沈澤川的腰,沿著這一點,向上推滑,就能摸到沈澤川的胸膛和背部,那肩胛骨他閉著眼都能認出來。

    假老虎。

    蕭馳野拿著衣袍,垂著眸想。

    猛地一看能把人唬住,多抱幾次,就能覺察沈澤川那些溫言奉承後邊的喜怒。他就像今夜映在水窪里的月亮,戳一下,波瀾不驚,實際上心裡立刻就記著你了,下回必定要找著機會蹬回來。

    沈澤川披衣出來,發還是潮的。轉頭看見蕭馳野坐在椅子上把玩著那象牙扇,自個兒的衣物整齊掛在邊上。

    「事情還沒談完,」蕭馳野起身,「喝了薑湯,坐下說。」

    沈澤川伸手掀簾,蕭馳野先用扇子挑了。兩個人出來,內寢的燈已經熄了大半,就留了盞琉璃燈。

    沈澤川有點起熱,一碗薑湯灌下去,舒服了些。他白日還好,這會兒已經覺得頭有點昏沉。

    「奚鴻軒調到了戶部,馬上都察,他又在考功司,」蕭馳野說,「會幹涉官員考察的審評。這主意是你給他出的嗎?」

    沈澤川含著薑湯搖頭,咽下去以後,才說:「應該是薛修卓的主意。」

    「禮部和兵部都有我的人,若是因為此次都察被調出去,」蕭馳野看他,「那就得不償失了。」

    沈澤川頷首,說:「這倒不必太在意,除了禮部侍郎姜旭跟朝暉副將有姻親關係,別的人都不顯眼。薛修卓也未必摸得清你的底,讓大家如常行事就好了。再者都察到底不是一家評查,海閣老那頭也會放人下來,奚鴻軒也不敢太過明目張胆。」

    「這次都察關係中博,前段日子的大雪讓中博遭了罪,陸續凍死了十來個人,今年海良宜應該會調派官員去好好整頓。」蕭馳野說道。

    「中博,」沈澤川似是回想,「中博……如今不好管,派個文官去,未必能跟流匪抗衡,也指揮不動新補的守備軍。這地方要好好打算,海閣老也得發愁。」

    「闃都眼下沒有合適的人選,只要不派世家的人去,就好談。茨州關係東北糧馬道,落在他們手裡,就是埋下了禍患,必須未雨綢繆……未雨綢繆。」蕭馳野的聲音放輕,看著沈澤川睏倦的臉。

    沈澤川升官之後就在兩頭跑,夜裡時常得待在藕花樓,跟奚鴻軒打交道。奚鴻軒有溫香軟玉在懷,掛著閒職,又因為現在是給李建恆寫曲子,連早朝都不必上,有大把的時間休息。可是沈澤川得日日佩刀立在御前,他夜裡沒的睡,白晝里還要跟各路兵匠打交道,帶著差事時更忙,連飯也未必吃得上。

    東龍大街的那處宅子,叫人用檐牙擋了光,他也沒空去管。昨日才察覺院子已經給淹了,屋裡的被褥潮得沒法住,他能打發喬天涯去昭罪寺里跟師父和先生住,但他自己不行。

    過年別說長胖,人看著更瘦了。

    蕭馳野看了半晌,隔著小案,探手摸到沈澤川的臉頰。那臉頰燙得不像話,豈止是「有點起熱」。脖頸上起疹的地方還沒上藥,蕭馳野想叫他,又不想叫他。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