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頁

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 * *

    李建恆有幾日沒見著慕如了,行刺案以後,他晚上睡覺一定要把周圍照得亮堂堂的。內宦一概不許踏進寢殿,如今都是宮女在內侍奉。

    今日又大雪,海良宜身體抱恙,不能靠近御前。李建恆讓太醫院跟去府里給好好看一看,又賜了好些補藥給他,再三保證自己會如常苦讀,不會落下學業。

    明理堂得了清閒,李建恆翻了幾頁書,便覺得腰酸背痛。他起身看窗外,見雪如碎絮滿天飛,忽然來了興致,喚宮女給他穿衣披氅,要出去賞雪。

    李建恆擺駕遊園,看見湖面結冰,就想起了過去宮裡玩的冰床。

    「冬水堅冰,正是該玩的時候。」李建恆問左右,「今年怎麼沒給朕提呢?」

    他話一出口,便想起來了,今年咸德帝才龍馭上賓,國喪期間不能鬧,要挨都察院罵的。這麼一想,李建恆便又掃了興,雪也不想看了,讓人去叫慕如。

    慕如來時兜著斗篷,由人扶著,走在雪間婀娜生姿。李建恆隔著窗見了,立刻出門相迎。

    「好心肝,」李建恆說,「你在雪中行,就是幅景!朕得叫人畫下來,裱在殿裡日日看。」

    慕如掀了斗篷,笑道:「那怎麼行呢。」她從丫鬟手裡提過食盒,又說,「天寒,我為六郎煲了湯。」

    李建恆聽她喚「六郎」,心情便好,牽著她往裡去,打發了侍奉的人,坐在那處理政務的龍椅上。

    慕如給李建恆盛湯,李建恆便抱怨:「上回閹賊行刺,嚇得朕這幾日都睡不好。」

    慕如哄他:「此時只有我們兩個,六郎怎麼又『朕』了。」

    李建恆輕輕打了自己的嘴,說:「為夫糊塗!」

    慕如捧了他的臉,仔細瞧了片刻,說:「看著確實憔悴了,晚上我陪你,好不好?」

    「全天下只有你心疼我了……原本我把策安也當兄弟看,誰知他如今也跟行刺案有了牽扯。」李建恆長嘆一聲,「你來陪我便是了。」

    慕如說:「太后也很是掛念六郎,這幾日一直在誦經食素,要為六郎新歲求個平安。」

    李建恆撫著慕如的手,說:「從前我與母后不親近,把她當做壞人,誰知她如今還能這樣待我。我,我唉……都怪花思謙那老狗!」

    「誰說不是呢,」慕如愛憐地望著他,「六郎吃了好些苦,都是那花思謙惹得是非。太后當時對他百般勸誡,可到底是女人家,人言微輕,他皆當作了耳旁風,反倒怨起了太后。」

    「都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李建恆恨道,「我若能早一點與母后相處,必不會有那麼多誤會。」

    「以前機會是有的,」慕如似是猶豫,「聽聞好些年前,六郎還在襁褓中,太后當時已經養了先太子,但見六郎生無所依,便也想抱回宮中好好養,光誠爺也點頭了。」

    李建恆沒聽過這一茬兒,不禁追問道:「後來呢,後來怎麼又沒抱呢?」

    慕如安撫了他片刻,才說:「後來離北王蕭方旭上奏,說太后抱養先太子有教養東宮儲君的重任,太子已經大了,再養一個皇子恐生肘腋之患。」

    李建恆說:「離……是離北王!」

    他本就與蕭馳野生了嫌隙,此刻聽聞這樁陳年舊事,想到蕭馳野從來不曾提起過,立刻百感交集,覺得蕭馳野城府太深,與自己根本沒有交過心。

    「他這般……說到底,」李建恆恨極了,說,「他也與別人一樣,都把我當作是踏腳石,可憐我本天潢貴胄,如今卻連個能夠依靠的兄弟也沒有!」

    慕如抱了他,也說:「到底不是親生兄弟,誰能比得上先帝待六郎好?」

    「可惜……可惜我李氏皇嗣稀少,到了如今,竟只剩我一個了。」李建恆說到此處,忽然問慕如,「你弟弟自打潘如貴斬首後,一直藏在薛修卓府上,眼下可還好?」

    慕如說「好」,說完便轉身掩面啜泣起來。

    李建恆趕忙問:「好慕如,怎麼了,怎麼就哭了呢?」

    慕如一邊用帕子拭淚,一邊梨花帶雨地望著他,說:「好是好,可到底不在身邊,幾個月才能見一回。他又不比別人家的兄弟,還能建功立業報效君父,他如今……只能伺候人。」

    李建恆最見不得她哭,立刻說:「你早與我說,不就好了?我們夫妻同心,什麼事情,我都願意替你做的!何況這本就是人之常情。別哭了,哭得我的心都要碎了,好慕如,我明日就讓薛修卓把他送回來,就在我身邊當差,行不行?」

    慕如含淚說:「那怎麼成?閣老那怎麼說得過去?旁人也不會答應,叫你難做,我捨不得。」

    李建恆攬著她,說:「我是皇帝,宮中事,我說得算!再說讓他改個名,誰又能真扒著他不放?潘如貴都死了!」

    慕如又讓他哄了半晌,才破涕為笑,說:「風泉也想跪謝你呢。」

    李建恆大方道:「自家人,於情於理,這都是我該做的。」

    * * *

    幾日後行刺案還在審查,袁柳受刑,供詞顛倒,卻一口咬死自己沒有給蕭馳野送過金桃,東龍牙行的勾當他根本不知道。但是重刑之下,他也屢次想要鬆口算了,可他一動這個念頭,又會記起蕭馳野還拿著他全家性命。

    袁柳在禁軍待久了,知道蕭馳野對外對內是兩個人。二公子說替他照看兒子,就是真的替他照看兒子,他說錯一個字,兒子就會跟著沒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