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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錦衣衛的慣例是八年一次升遷年,先按照隸屬的戶籍分成十二所,再根據在職表現進行提拔,能夠破例的機會太少了。沈澤川出身特別,如今雖然免了罪,卻仍舊算不上軍籍,他想要統領錦衣衛,就必須想辦法升官。

    蕭馳野這幾個月一直打壓錦衣衛,一是為了鞏固禁軍絕對的話語權,二就是為了提防沈澤川上位。闃都局勢混亂,卻又涇渭分明,大家已經相互熟悉了,不過是因利而合,再因利而斗,唯獨沈澤川是個莫測的變數,蕭馳野百般試探,也沒有探出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猜不透目的就不能安心合作。

    蕭馳野希望沈澤川能夠安靜地待在下邊,可是這一次的行刺案就是沈澤川的回答。

    不可能。

    他是屬於自己的利刃,他要殺出自己的道路,他不會心甘情願地供人差使,他要的是撕咬而不是聽從。

    一場床笫之歡能改變什麼?

    那是一場漆夜裡泄憤的咆哮,是兩個人慾望勾纏下的喘息,它從肉體的碰撞里生出了同病相憐的情感,可這情感還不足以阻礙兩個人的抉擇。

    蕭馳野不會讓出自己到手的權勢,這是他賴以生存的刀,他回不去離北,他就必須握緊這把刀。沈澤川也不會容忍自己一直屈於人下,受人決定命運的去路,他要上去,他必須上去。

    蕭馳野忽然捏緊了拳。

    既然這案子是沈澤川參與策劃的,那麼誰與他是同謀?

    * * *

    李建恆還沒有甦醒,沈澤川被替換下來,稍作休息。他在籤押房裡擦手時,聽到背對的門被打開,有人走進來了。

    「依照你說的計劃,今夜該是韓丞出面救駕。」薛修卓稍稍挽了袖,在涼水盆里淨著手,笑說,「咱們兄弟幾個,都被沈大人耍得團團轉。」

    「情況危急,」沈澤川沒回頭,「韓丞若是有這個本事,叫他救也無妨,可他就是慢了,怎麼辦呢?」

    「這事拿不掉蕭二,頂多彈劾他一個管治疏忽。反倒是你,這一次在他面前露了原形,就算上去了,日後也不好過。」

    「我與寺丞大人同船渡劫,我不好過,」沈澤川回首,笑道,「你就能舒坦麼?」

    「我聽聞有種瘋狗,狠起來連自己人也咬。」薛修卓晾著雙掌,看向沈澤川,「這麼幹脆地拿人做墊腳石,同船反而讓人好生害怕。」

    「此話怎講,」沈澤川說,「今夜得勢的可都是我兄弟呢,墊在蕭二面前的人不是我麼?日後我可就是蕭二的肉中刺,於情於理,他都該恨死我了。」

    「皇上與蕭二情誼不淺,南林獵場的救命之恩最難忘卻,這一次你出了頭,也不一定能頂掉蕭二。」

    「萬事開頭難。」沈澤川一哂,「皇上如果真的感念蕭二的救命之恩,就不會再把他困在闃都。人所謂的恩情,就這麼點的東西。」

    薛修卓擦了手,笑了一會兒,說:「雖然今夜稍有偏差,但到底是成了。鎮撫大人,以後可要多多關照。」

    錦衣衛鎮撫乃是五品官職,薛修卓這是告訴沈澤川,來日論賞他能拿多少東西。

    沈澤川倒沒多驚喜,他說:「尚食局的人要受審,刑部尚書孔湫是個鐵面無私的青天大老爺,你們不要栽在他手裡了。」

    「既然敢做,就不怕他們查。」薛修卓整理好袖口,彬彬有禮地說,「新歲望我們能繼續齊心協力,早日得償所願。」

    「承蒙寺丞大人照顧,」沈澤川盯著他,和煦地說,「我必定會了卻夙願的。」

    第48章 就計

    李建恆做了噩夢。

    他夢回南林獵場的雨夜, 枝條凌厲地抽打在他的臉上, 他慌張地抱頭躲閃。

    座下的馬狂奔向前,李建恆害怕地想要抓緊韁繩, 卻被突然回身的蕭馳野拎著衣領扔下了馬。

    「策安救我!」李建恆摔在地上, 跪著身哀求道, 「策安,策安!我們兄弟一場, 不要將我丟在這裡!」

    蕭馳野在電閃雷鳴間面色沉重, 對著他冷酷地說:「敲昏了扛著走!」

    李建恆涕泗橫流,看著晨陽走近自己, 不禁怕得向後挪, 揮手厲喝道:「我……我是皇帝!你怎可這般對我?」

    李建恆後挪的身體碰著人, 他轉頭向後看,見咸德帝身形佝僂,握住了他的手腕,他當即喚道:「皇兄, 皇兄救我!」

    咸德帝的手指收緊, 摳近李建恆的皮肉里, 咳著血,寒聲說:「今日救你的,明日也能殺你!你明不明白?」

    李建恆吃痛地掙扎,卻無論如何也掙不脫手臂。天上的雨忽然變作一滴一滴的黏稠之物,李建恆摸了一把,是滿手的血。他仰頭看, 漆黑中「撲通」地滾下一顆頭顱。

    李建恆不知哪裡來的力氣,連推帶踹地從咸德帝手中掙脫出來。他喘著息,在泥濘里爬起身,哆嗦著踢開人頭,對著周圍的黑影哭喊道:「我是皇帝,朕——朕是天子!你們誰要殺我,啊?!」

    「皇上,」有人輕喚著,「皇上。」

    李建恆陡然睜眼,失神地盯著金頂,喃喃道:「誰要殺我……誰要殺我……」

    太后用帕子替李建恆擦拭著汗,俯身說:「建恆,母后在此!」

    建恆!

    李建恆悲從中來,他母親早亡,光誠帝從來沒有正眼瞧過他,這些年聲色犬馬,卻從來沒有人喚他一聲建恆。

    「母后……」李建恆哽咽著,喊道,「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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