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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齊太傅立在檐下,說:「青青把紀綱扶進去,讓他好生睡一覺。」
葛青青便接過紀綱,背進了屋。
喬天涯幾步上前,在雪裡跪了,說:「太傅近來可好?」
「見著你,哪都好。」齊太傅抄起手,說,「你如今已改名叫喬天涯,那賣身契再無用處,可你為著那點情誼願意留下來,我該謝謝你。」
「過去的事情,對於太傅而言是舉手之勞,對我而言卻是救命之恩。」喬天涯面上嬉笑全無,他說,「永宜年光誠爺誅殺貪官污吏,我父兄受人構陷,若非太傅明察秋毫,出手相救,喬家二十條人命就該枉死在午門前。」
齊太傅說:「你父兄都是清正廉明的忠臣,不過是一時蒙冤,沒有我,也會安然無恙。」
喬天涯頓了許久,說:「喬家對不住太傅如此厚待。」
永宜年喬天涯的父親還在兵部當差,光誠帝嚴打貪污,喬父受人檢舉,被都察院查到名下田宅來路不明,百口莫辯之時是齊惠連重理案件,將喬父與兵部幾人摘了出來。正因為這一遭,齊惠連把女兒許給了喬家長子,然而這並非結局,幾年後東宮蒙冤,齊惠連從太傅被貶斥為庶人,他隨太子退入昭罪寺時,喬父倒戈向了太后。
東宮坍台,花太后借潘如貴批紅之權,以光誠帝的名義徹查東宮餘孽。喬父因此再次落獄,這一次沒了齊太傅作保,喬父與長子全部人頭落地,喬家剩餘人便被流放去了鎖天關。齊惠連的女兒身死中途,她是喬天涯的長嫂。
「往事不提,」齊太傅揪了把蒼蒼白髮,說,「你脫離賤籍不容易,如今可要想明白,一旦跟了蘭舟,就是終身受縛,生死再不由你自己說得算。」
喬天涯的發被風吹動,他的笑容落拓不羈,說:「太傅,我已無家可歸,今生再三受你與長嫂的恩惠,回報無門,本是業債。如今用得著我,我這條命便獻給主子。喬松月跟著長嫂病死在了蒼郡,今日的喬天涯就是刀。刀無生死,亦無自由。既然此刻天陰雲霾,路不好走,那就拔了我這把刀,隨便用吧。」
齊太傅緩步而出,扶著柱子,看向沈澤川,說:「蘭舟,今年也要過去了,你的及冠禮,先生還沒有給。」
沈澤川的袖袍被吹開,他似有所感。
齊太傅說:「如今你已能夠獨當一面,但這路還長,殺宿仇、撤八門、翻舊案、平中博,每一樁都不容易。紀綱要送你一把刀,我也要送你一把刀,你收下。」
院內飄落了細雪,沈澤川垂下頭,讓齊太傅冰涼的手落在了自己發頂。
晚膳時紀綱才醒,他用了點粥,便把沈澤川叫到了屋內。
「上回與你說的刀,你還記得嗎?昨夜就送來了,我一直惦記著這事。」紀綱挪開屋內的柜子,露出後邊的置刀架。
沈澤川第一眼見著這把刀,便動了心,再也沒能移開目光。
「紀雷用不了它,」紀綱拿著乾淨的帕子,沿著那刃口緩緩抹擦,「但這刀卻極其適合你,我叫人重鍛了刀鞘,過去的名字已經不再適用了,你得自個兒給它起個名字。」
沈澤川猶自沉浸在這把刀的光澤里,著迷地打量著它。
它將近三尺七的直刃昭示著拔刀必須要足夠地快,兩指的寬度使得突進變得非常順手。刀柄也是新打的,配的是檀香木,沒有任何雕花,僅僅在頂端包了金,中鑲嵌著一顆白珍珠。
這是由人千錘百鍊出來的好刀,在被束之高閣這麼久之後,見光仍然氣勢蕭殺,如沉秋水間,不僅纖塵不染,還帶著驕矜孤絕。
「師父近來琢磨著一件事情,昨夜見到蕭二才恍然大悟,便是我教得太死板,讓你多少有些束手束腳。」紀綱放下帕子,說,「帶著這把刀,就是蕭二的狼戾刀也跟不上你拔刀的速度。檀木柄足夠輕,讓你能夠更靈便。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這是我爹的愛刀,雖然如今我們都說紀家功夫要剛猛,可是紀家心法由我爹創始,適合他的,必然也適合你,你也能另闢蹊徑。」
沈澤川握住刀柄,把它抬了起來。
「起個名字吧。」紀綱退開幾步。
沈澤川愛不釋手,說:「這樣的刀,師父便給我了嗎?」
紀綱大笑,說:「師父要打拳,不喜歡用刀。這刀若是不給你,便浪費了。」
沈澤川想了片刻,說:「改叫『仰山雪』。」
* * *
晚上齊太傅跪坐對面,在紙上寫下八大家的姓氏。
「馬上百官宴,天下四將再度聚首,各州地方官也要回來。」齊太傅晾著紙,說,「新帝登基,明年必定有『都察』,此事至關重要,干係獻陽年的政局安穩。大家借著百官宴與年休,正是重新審視朝局的時候,太后若想東山再起,必定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花思謙死後太后受制宮中,一直不曾露面。花家子弟全部貶斥流放,她如今想動,只能藉助外援。」沈澤川皺眉,「可是有奚固安的前車之鑑,誰還肯輕易與太后為謀?」
「膽小鼠輩難成大事,天下合謀皆為利益所驅,只要太后尚有籌碼,又何愁找不到新船用?」齊太傅在花家之下描了幾筆,說,「況且他家男兒郎本就不中用,你忘了,太后一直手把手教的可是個女兒家。」
「花三小姐,」沈澤川說,「先生是說花香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