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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沈澤川的新腰牌上有「隨駕」二字,鑾輿司是個頂好的去處,挨著皇帝,最容易得聖上青眼。

    蕭馳野由原本的禁軍總督,兼任八大營都指揮,落實了闃都巡防的大權。他自打那夜後,迎了左千秋,一直住在楓山校場,直到沈澤川離開禁軍宅院,兩個人也沒有再碰面。

    「主子,」晨陽侍奉在側,對蕭馳野低聲說,「原本安排的是馴馬司,誰知調令下來了,竟成了鑾輿司。」

    蕭馳野解著只九連環,手上動作一慢,說:「那就人家不稀罕。」

    晨陽說:「可他去了御前,不是更容易招致殺身之禍?海閣老當初可是力勸先帝殺了他的人。」

    「刀口上討債,他的心就不在奉公守法上。」蕭馳野扔了九連環,說,「紀雷死了,韓丞是八大營補差來的,錦衣衛如今就是無主之地,他這會兒上去,你覺得他想幹什麼?」

    晨陽沉思片刻,說:「他若成了……」

    「他若成了,」蕭馳野看向校場,「便有了爪牙。」

    晨陽沒有貿然說話。

    少頃,蕭馳野說:「錦衣衛是紀家人的天下,他有紀綱做盾,再拿舊情為刃,想上去,簡直易如反掌。我們雖然插不進人手,卻能扼制住他的契機。升官發財總要有個由頭,御前不出亂子,他就只能被壓著動不了。禁軍既然有了巡防重任,何必再勞駕錦衣衛?」

    晨陽說:「屬下明白了。」

    蕭馳野喝了口水,又沉吟片刻,說:「挑個隱蔽的地方,擺桌席。我與他架要打,飯也要請。」

    他抿緊了被咬過的地方。

    「……到底算是同門師兄弟。」

    第42章 紅梅

    蕭馳野把席定在了百官宴之前, 晨陽去送的帖子, 卻是葛青青來接的帖。

    「蘭舟近來在御前辦差,沒個空閒, 便由我來替他接。」葛青青收了帖子, 與晨陽寒暄罷了, 才說,「禁軍如今風光無限, 晨副將也忙吧?」

    「總督日日累於案牘, 我們跟隨伺候的,沒有忙的說法。」晨陽吃了茶, 說, 「葛兄這次因禍得福, 升了所鎮撫,前途無量,才是真正的風光,。」

    兩個人虛與委蛇, 話都說得和和氣氣, 儘量不顯得那麼難看。最近錦衣衛與禁軍多有摩擦, 生了些許齟齬,正是相看兩厭的時候。

    待茶都換了一盞,晨陽才起身告辭。葛青青把人送出門,裡邊的沈澤川掀簾而出。

    「這帖子來得真不是時候,」葛青青把帖子遞給他,「真的要去嗎?」

    「為何不去。」沈澤川打開帖, 看見蕭馳野蒼勁張狂的字體。

    「蕭二最近已經有了打壓錦衣衛的勢頭,咱們的任務,被禁軍挨個截胡,他又正受著聖恩寵信,這會兒若想要做什麼……」葛青青逐漸停下了聲音。

    「他想做的事情再明顯不過。」沈澤川合上了帖子,「他要壓制錦衣衛,把闃都變作他只手可遮的天,讓皇上只能依靠著他的禁軍。不出所料,他還要再給錦衣衛幾腳。」

    「正是如此,此刻帶著紀叔去赴宴未免太冒險了。」葛青青說道。

    沈澤川隨手把帖子扔桌上,說:「事關左千秋,他不會在這上面下套子。」

    葛青青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沈澤川的唇上傷已經好了,他披上氅衣,說:「我出去一趟。」

    沈澤川涉雪外出,今日雪不大,風卻盛。他到了東龍大街,鑽入了香芸坊對角的藕花樓。

    奚鴻軒最近作了些詞,譜上曲子給東龍大街的姐兒們唱,竟然還成了盛況。最妙的是,他把藕花樓台子下邊掏空了,填入敞口銅缸,上邊只鋪一層木板,又從厥西買了批新雛,訓練多日後在腳踝上繫著鈴鐺,在台子上跳起舞時木屐踏著步子,鈴聲合入銅缸,空靈美妙。

    這會兒台上還唱著他的詞,他捏著摺扇,倚躺在三樓藤椅上合眼聽著。丫鬟只著素襪,踩在氍毹上沒聲響,跪在珠簾外邊,細聲軟語地說:「二爺,來客了。」

    奚鴻軒沒睜眼,把扇子合了。

    丫鬟便起身,為沈澤川掀簾。

    沈澤川入內,見奚鴻軒腳邊也跪著個女孩兒,正給他揉著腿。

    「請沈公子坐。」奚鴻軒還輕輕打著拍,專注在唱曲兒上。

    那跪著的女孩兒膝行過來,要為沈澤川脫鞋。沈澤川抬手制止了,坐在椅子上。

    奚鴻軒待一曲終止,才坐起身,一邊喝著茶,一邊用扇子點了點女孩兒,說:「這人是新的,不髒。」

    沈澤川沒看。

    奚鴻軒反倒笑了,瞧著他,說:「你該不是真跟了蕭二吧?怎麼著,為著他,還要守身如玉?」

    沈澤川鬢如浸墨,在這暖屋裡,卻襯得眉眼疏淡,真有點不食煙火的意思。他說:「叫我來閒話少說。」

    奚鴻軒打開摺扇,胖身擠滿藤椅,他說:「咱們是兄弟,看你待在蕭二身邊挨了苦,今日就是讓你來痛快痛快。要說可憐,還是你沈蘭舟可憐。從前讓蕭二踹了一腳,落了病根,如今又要與他假意周旋,他還真是你的魔星啊。」

    「是啊,」沈澤川倒也不避諱,像是無可奈何,「就是這麼個混帳。」

    「但我看他也沒打算給錦衣衛留個餘地,」奚鴻軒說,「蘭舟,枕頭風也沒吹進去嘛。」

    「你是個痴情種。」沈澤川接了女孩兒呈來的熱帕子拭手,轉眸一笑,那進門時的涼薄便消失無蹤,不知不覺地潤成了他慣用的神色,「幾年如一日地惦記著自己的親嫂嫂,睡一次,就恩上心頭,愛得不行。可我與蕭二不過是露水情緣,哪算得上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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