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頁
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傳說那一箭是他此生最穩的一次,千萬人里,直取要害。那一夜暴雨如注,沒人知道他有沒有失聲痛哭,也沒人知道他何時白的頭髮。等到天亮兵退,左千秋站在皚皚白骨上,給妻子收了屍。
從此「雷沉玉台左千秋」名聲鵲起,敬重他的,背地裡也會罵他。一個人絕情成了這樣,常人只覺得他是洪水猛獸,好似他們做將軍的,天生就這麼冷酷無情。
蕭馳野很愛惜這枚扳指,但他也很畏懼這枚扳指。他害怕自己有一日也會陷入兩難,所以他從不輕言喜歡。
晨陽跟了他這麼久,至今也不知道他的喜好。他愛什麼酒,好什麼菜,穿什麼衣,真真假假全部混雜在一起,沒人分得清。
離北,離北!
仿佛只有這兩個字才是他無法遮掩的命門,他已經嘗到了因為欲望而受制於人的滋味,他怎麼能再為自己尋求麻煩。
蕭馳野無聲地坐起身,看向沈澤川。他抬起手,再用點力氣,就能把這欲|望扼殺掉。
沈澤川如墜噩夢,他皺眉時鬢邊皆是冷汗,背上已經濕了些許。
蕭馳野俯身瞧他,見到了從沒見過的沈澤川。
沈澤川陷在血潮里,渾身濕透,他摸一把,是血。這夢每一日,每一日地重複著,他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沈澤川忽然細微地抽搐了幾下,他緊抿的唇緩緩鬆開,隨著冷汗囈語著什麼。
他是這樣地無助。
蕭馳野如夢初醒,從那深沉的忌憚里得到了一點別的東西。他端詳著沈澤川,宛如一頭巨獸觀察著獵物。
沈澤川也並非無懈可擊,他們在那說不清的試探與忌憚之外,是更加說不清的同病相憐。
沈澤川覺得很疲憊,他已經不會再在夢中大哭,也不會再奮力扒著屍體。他認清了噩夢,他知道紀暮死了。
快點。
沈澤川猶如冷漠旁觀的人。
快點結束吧。
他暴虐、陰戾地催促著,甚至想要這血潑得更旺,想要這雪下得更大。還要如何展示這場噩夢?他已經毫無畏懼了,這身皮肉和骨髓都被浸爛了!他是條啖著腐肉的野狗,髒水和憎惡只是他活著的證據。
沈澤川猛地睜開眼睛,伸手一把抵住蕭馳野的胸膛,在短短几瞬里,淌著冷汗平靜地說:「睡不著嗎?」
蕭馳野胸口很燙,隔著薄薄的布料,能感受到沈澤川手掌的冰涼。他說:「吃太飽了。」
沈澤川說:「深夜睜眼見著個人,慫膽的就該被嚇死了。」
「我聽見你在叫我,」蕭馳野面不改色地說,「總得聽清楚是不是在罵我。」
「我罵你不在夢裡。」沈澤川被他的體溫燙到指尖,要收回去。
豈料蕭馳野把他的手又摁了回去,說:「你冷嗎?」
沈澤川還濕著雙鬢,微微一笑,說:「是啊,我好冷。」
他又變回那充滿誘|惑的沈蘭舟,他根本不在乎蕭馳野有沒有被誘|惑到,他天生帶著這樣的本事,是個壞人。
蕭馳野握住他的手,壓去了床頭,在這昏暗裡嗅著他的味道,說:「你睡上我的床,心裡明白我每夜在想什麼。你說我厲害,沈蘭舟,厲害的人是你。」
「啊……這可怎麼辦。」沈澤川還有點啞,無所謂似的說,「我什麼也沒做。」
「我想做,」蕭馳野俯首盯著他,「我想做。」
「換種法子讓我死,」沈澤川任由他箍著自己的雙手,「死在床上太沒出息了。」
「我改變了主意。」蕭馳野用空出的手撫開沈澤川濡濕的發,像是打量自己買下的珠寶,「我不要你死。」
沈澤川說:「我勸你還是不要咬這脖頸為妙。」
「蘭舟,」蕭馳野嘆息似的喚他,玩笑道,「我沒咬,你就會放過我麼?」
沈澤川看著他。
蕭馳野說:「逗弄我愉悅嗎?」
「愉悅,」沈澤川感受著蕭馳野逐漸逼近,「看一頭小狼束手無措的可憐樣,我好愉悅。」
「那我們可以更加愉悅。」蕭馳野說,「太后忍而不發,她答應給你什麼?扔掉它蘭舟,我給你更多。」
「嗯……」沈澤川笑起來,「我猜你給我的東西里不包括自由。蕭二,你怎麼從來不知道,你想要的東西都寫在眼睛裡。你此刻想把我鎖起來,是不是?」
「我想打條金鍊子。」蕭馳野說,「這脖頸不戴東西太可惜了。」
「狗鏈子最初都是用來拴狼的。」沈澤川和他鼻息相聞,說,「我也想打條金鍊子,套在你脖頸上,講一句話扯一次。」
「別吧。」蕭馳野挑眉,「你那點俸祿掏乾淨也打不起。」
兩個人鼻尖都幾乎要碰上了,蕭馳野的扳指就抵在沈澤川的手腕,捏得那兒都泛了紅。
蕭馳野說:「既然已經——」
沈澤川仰高頭,親到了他的唇。那柔軟相碰,帶著涼涼的嘲笑。
「你想不想瘋?」沈澤川眼神癲狂,他呢喃著,「你敢麼?撕爛我試試看啊,蕭二,我才不在乎。」
蕭馳野緊繃的弦「啪」地斷掉了,那已經洶湧的波濤轟然湧出。他在這嘲笑和煽|動里,狠狠地壓住人,像是咬住沈澤川一般地吻了回去。
色|欲混雜著殺機,仇恨糾纏著憐憫。他們兩個人到底誰更可恨,誰更可憐?
潮濕的吻里交錯著舌,蕭馳野吻沈澤川,沈澤川竭盡所能地回應他。唇齒間有曖昧的舔舐聲,欲望燒掉了兩個不正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