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頁
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晨陽悔恨交加,垂著首說:「我對不住主子——」
「你對不住你自己。」蕭馳野忽然漠聲說,「想明白了再來輪值,這幾日讓骨津跟著我。」
晨陽怔怔地跪著身,仰頭看蕭馳野挑簾出了門。
* * *
沈澤川昨夜終於睡了一覺,這會兒立在馬車邊,呵著熱氣,看雪空中的海東青盤旋。
蕭馳野出門上了馬車,骨津接了馬鞭,看著沈澤川。
沈澤川沒瞧他,見帘子半開,蕭馳野沖他使眼色。
沈澤川登時如芒在背,院裡凍了一晚上的禁軍就看著他。他對蕭馳野笑了笑,還真上去了。
骨津駕車,馬車搖晃起來。
蕭馳野遞了個湯婆子給沈澤川,沈澤川收下時,他又用手背貼了沈澤川的手背。
「這麼涼。」蕭馳野說道。
沈澤川抬指撥開蕭馳野的手,靠著壁,抱著湯婆子。
蕭馳野說:「看著不大高興。」
沈澤川暖著手,說:「高興。」他看向蕭馳野,又笑著說,「二公子為我出了頭,我高興。」
蕭馳野說:「二公子誰也沒為。」
「話是這麼說,」沈澤川說,「眼下威勢已成,何時施以恩惠?我當近衛的日子所剩無幾,你要用,須得快點。」
蕭馳野看著他,沒作聲。
沈澤川微微仰起下巴,這是個類似放鬆的姿勢,他舒出口氣,頓了少頃,說:「御人之道,我不如你。沈蘭舟是個好靶子,擱在跟前既能防身,也能震虎,沒準兒還能暖床。這般一舉三得的事情著實難求,蕭二,你好厲害。」
車外人聲鼎沸,車內氣氛逐漸凝重。兩個人相距不過幾寸,卻又像是隔著天塹。車到地方時,骨津識趣地沒出聲打擾。
沈澤川手暖了,把湯婆子正正地擺回小案上,說:「就是可惜了。」
蕭馳野說:「什麼?」
「人人都以為你夜夜痛快,」沈澤川舔著齒尖,沖他緩聲說,「誰知道你蕭二還是個恪盡職守的柳下惠,別說給你|操,就是口水也沒沾過。」
說罷就要掀簾下車,誰知蕭馳野陡然鉤住他的腰帶。
「是了。」蕭馳野玩似的笑,「這麼盼著床上較量,我從了你。」
沈澤川說:「眼神這麼凶的,我一概不要。」
帘子一晃,人已經下去了。
蕭馳野指尖空空,意猶未盡地晃了晃。
* * *
經過澹臺虎一事,禁軍少了招搖,都夾起了尾巴做人,恢復秋獵前的模樣。晨陽更是萬事謹慎,再也不敢充置若罔聞,任人胡鬧。他以前在離北傷過腳,幾日後闃都酷寒,每日當值都隱約作痛。
一日晚膳後,蕭馳野扔給晨陽幾瓶膏藥。晨陽回去打開一看,竟然是早些年蕭既明從歸一大師那裡得來的貴重膏藥。他不禁又一番自責,辦事更加用心。
那邊澹臺虎回了家,沒幾日就陷入困境。他家裡邊人死完了,卻從中博收養了三個小孩子,都靠著他的俸祿吃飯。他又沒成婚,家裡沒有娘子打理,月月的銀子都花得精光,這一下米麵吃緊,又趕著過年。他是燈州的老兵,在闃都有兄弟,卻從來都是他照顧別人,如今輪著他自己,拉不下臉去借錢,勒緊褲腰帶餵孩子,卻到底不是長久之計。
澹臺虎都尋思著去干虎皮錢,跟著人討債了,那邊晨陽就登門拜訪了。
「馬上過年,」晨陽把銀子放下,說,「總督還記著你家裡有三個孩子。」
澹臺虎別過臉坐在椅子上,說:「我既然不在禁軍當差了,就沒有再收禁軍錢的道理。」
「我看你是真虎。」晨陽正色說,「怎麼還與總督置氣,那日那麼多人看著,你就動了手,哪裡把總督擱在眼裡?軍紀不嚴實為大忌,你也做了這麼久的同知,你不明白嗎?」
澹臺虎說:「我有什麼辦法?我見著那沈八,就記起了爹娘!」
晨陽嘆氣,說:「那你也不該張口羞辱人家,連帶著總督也罵進去。總督什麼脾性,你跟了幾年,怎麼還口無遮攔。」
澹臺虎搓了把頭髮。
晨陽說:「我也有錯,明知你莽撞,卻沒攔著你。有錯便認,有罰便認,大丈夫能屈能伸,非得甩手不幹了才是真英雄?」
「那能怎麼辦?我已經交了腰牌!」澹臺虎說到這裡,又委屈,又心酸,「我跟著總督五年了,秋獵里賣過命,禁軍好不容易出頭了,眼看那狐媚子整日進進出出,我也怕啊!他生得那個模樣,我是真怕總督被誤了前途!我著急,我恨死他了!丁桃說什麼他沒錯,是了,這道理誰不懂?可換誰誰能受得住?我死的是爹娘兄弟,不是路邊一條狗!」
晨陽也默不作聲。
澹臺虎重重地跺了腳地,胡亂抹了把臉,刀疤臉的漢子回憶起來還要落淚,他哽咽道:「厭惡一個人,見著他挨在跟前,人心裡都不痛快,何況這樣的仇?中博兵敗那一年,晨陽,活下來的人全是家破人亡、死裡逃生!誰可憐可憐咱們?你看看我家這三個孩子,字還不認幾個,就成了孤兒,從邊沙騎兵馬蹄底下摳著泥巴活下來,我們都是賤命啊。」
晨陽拍了拍他,待他平靜些,才說:「但你如今進了禁軍,總督便是天。虎子,五年前總督肅清禁軍,要收你們這些外來軍戶,兵部不同意,你還記不記得總督怎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