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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為首的邊沙騎兵戴著頭盔,那隨風飄動的發已經在沈澤川日復一日的噩夢裡變作了殷紅。他抬臂,輕輕指向天坑,背後的箭就如同蝗蟲一般紛紛落下,密密麻麻地插入人身,刺穿皮肉,濺起熱血。

    漫天大雪也變成紅色,沈澤川看著紀暮陷入血泥,被黏稠的紅濤吞噬。

    他的手是涼的,血也是涼的。

    沈澤川醒了。

    他猶如無事發生一般,坐起身,背著滿窗的光亮,垂首靜了片刻,下床穿衣。

    潛伏在宅院的近衛看著沈澤川出了房門,用過飯,去了浴堂。

    半個時辰後,目不轉睛的近衛皺起眉,問邊上的人:「他怎麼還沒有出來?」

    兩個人對視一眼,同感不妙。當近衛沖入浴堂時,只看見疊放整齊的衣物,沈澤川早已不見蹤影。

    奚鴻軒包了不貳樓,請人吃茶。他坐得內急,便起身去如廁。人才出房門,在走廊里沒走幾步,就被人拍了一把。

    奚鴻軒回頭,險些退幾步,接著說:「你怎麼……怎麼神出鬼沒的!」

    「近來事多。」沈澤川隨手潑了冷茶,「大理寺三審,紀雷和潘如貴遲遲不判,是因為海良宜和薛修卓都沒從這兩人嘴裡撬出想要的東西吧。」

    奚鴻軒左顧右盼,小聲說:「你要殺紀雷,可眾目睽睽之下,能怎麼辦?花黨一案牽扯甚廣,怕受他們倆人攀咬的人太多了。海良宜就為了提防他們莫名暴斃,所以叫人嚴防死守。你動不了手。」

    「我不動手,」沈澤川對奚鴻軒嘲弄地露出笑,「但是我有辦法讓紀雷開口。」

    奚鴻軒看了他半晌,親自提了茶壺為他倒茶,說:「……什麼法子?」

    沈澤川抿茶,說:「讓我見紀雷。」

    * * *

    紀雷連日受刑,蓬頭跣足地戴著枷鎖橫在獄中,聽著有人走過來,接著打開了獄門,罩住他的腦袋,把他拖了出去。

    紀雷被推上馬車,過了一會兒,又被拖下去,扔在了地上。周遭安靜,只有牆角滴答著水聲。

    紀雷從地上爬起身,罩著黑布袋問:「誰?」

    水珠「啪」地濺碎,無人回應。

    紀雷脊背發涼,他撐著臂,試探地說:「……海閣老?」

    可是仍然沒有人回答。

    紀雷喉間滑動,往前膝行,撞到了鐵欄。他摸索著,穩住身體,喊道:「不是海閣老,便是薛修卓!今日又想用什麼法子折磨我?儘管來就是了!」

    「……說話,怎麼不說話?!」

    「是誰,到底是誰?你想幹什麼……你以為你不講話,我便怕了嗎?我不怕……我不怕!」

    紀雷垂頭在臂間蹭掉了布袋,挪動著眼珠,看見了正前方坐在椅子上的沈澤川。

    沈澤川一襲月白,搭著椅把手,撐著首面無表情地盯著紀雷。

    紀雷喉間逸出笑聲,他扒著欄杆,擠著臉,陰聲說:「是你啊……中博的野狗。孽畜找你師叔幹什麼,替紀綱報仇,還是替你自己報仇?」

    沈澤川一言不發,那雙含情眼消了笑,便只剩沉甸甸、黑漆漆的注視。

    紀雷甚至在其中找不到恨,他覺得坐著的不是個有血有肉的人,而是條餓狠了,已經開始啖人血肉的喪家犬。

    紀雷沉下眸光,憎恨地說:「紀家無後,斷了紀綱命脈的人是你。你看著我幹什麼?沈澤川,殺了紀暮的人是你們沈氏,蹂|躪了花娉婷的人也是你們沈氏。你活了這麼久,你怎麼面對自己?你是幾萬冤魂下的惡鬼,你是沈衛苟且偷生的延續,你該被千刀萬剮……」

    紀雷低聲笑起來,略顯癲狂。

    「你以為我會怕你?沒人要的野雜種,脫了你的褲子跟著蕭二就能混出好日子?哈哈!」

    沈澤川也笑。

    紀雷笑聲漸止,冷冷地說:「好笑麼?今日我的境地,也是來日你的境地。」

    沈澤川放下腿,思索一般地靠在椅子上,說:「我好怕啊。」

    他一開口,就帶著輕飄飄的諷刺。

    「惡鬼,雜種,野狗,孽畜。」沈澤川起身,蹲在欄杆外,對紀雷漸漸笑出聲,他瘋狂又克制地說,「你說得對,那都是我。我便是茶石天坑裡爬出的惡鬼,沈衛自焚後留下的雜種,無家可歸的野狗,千人唾罵的孽畜。你這般了解我,師叔,我太喜悅了。」

    紀雷不能自控地顫抖起來。

    沈澤川睨著他,眼神遠比他當年更加陰鷙,仿佛這層驚艷的皮囊下已然死掉了一個人,活下來的是只不知姓名的獸。

    「五年前,」沈澤川靠近欄杆,端詳著紀雷畏懼的神情,輕輕地說,「這裡跪著的是我啊。你送我入昭罪寺那日,對我說了什麼?」

    紀雷喉眼發緊,他想回答,卻說不出來。

    「我有好好地感念諸位的恩情。」沈澤川虔誠地說,「每一日,每一夜。」

    第34章 審問

    「你……你到底……」紀雷抵著欄杆, 看著沈澤川的笑容, 倏地向後挪動,「你到底想幹什麼!」

    「你問我, 」沈澤川愉悅地說, 「你在問我啊?」

    沈澤川的眼神變得陰戾, 他倨傲地對紀雷招了招手。紀雷沒動,用背部靠著牆, 不肯再接近沈澤川半分。

    沈澤川說:「階下囚都是待宰的牲畜, 師叔,你怎麼敢問我呢?」

    紀雷說:「你還能怎麼樣, 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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