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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蕭馳野沒看他,抬臂蹭掉了額上的雨珠,說:「那你怎麼還活著?」
沈澤川笑了笑,說:「千萬人都想要我死, 可我讓別人順了心, 自己豈不是很不舒坦。」
蕭馳野說:「你待在昭罪寺才是生存之道。」
沈澤川走了兩步, 繞開地上的水坑,他說:「我若待在昭罪寺,你便會覺得斬首才是我的好歸處。蕭馳野,即便你極力掩飾,可你已經習慣了俯瞰。你與今日俯瞰著你的人沒有區別,這樣一層一層的注視, 如今也讓你覺得痛苦萬分。」
他笑出聲,一掌輕拍在蕭馳野後心。
「我為求生,你為求死。蕭家曾經困著我,李氏如今困著你。這世間的事奇不奇怪?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1],你的命門從始至終就暴露在外。回不去,你就是空有凌雲志的廢物,這世間最叫人惋惜的就是馴狼為狗。在闃都,你的獠牙還能鋒利幾時?」
「秋獵時你跟著我。」蕭馳野側頭看著他,「救我一命便是為了這一次的痛快?」
「我是這樣微不足道的螻蟻。」沈澤川輕聲說,「即便我不出現你也能活。」
「你到底,」蕭馳野醉意已退,他說,「想幹什麼。」
「報恩。」沈澤川傘檐蓋過蕭馳野,他離得這樣近,「報你們的不殺之恩。」
蕭馳野陡然拽住了沈澤川的衣領,說:「我當你痛改前非,要好好做人。」
「我犯了什麼錯。」沈澤川眼裡的光芒比這秋雨還要寒冷,他甚至逼近一步,幾乎貼了上來,問蕭馳野,「我犯了什麼錯?」
「你從茶石天坑爬出來的時候,沒有看一看端州群城嗎?」蕭馳野手指收緊,「八城盡屠,馬蹄踏入城門,濺起的都是人血。」
「沈衛兵敗。」沈澤川終於撕扯掉了那張偽裝的麵皮,露出的是滾燙的恨意,「中博四萬人埋葬在茶石天坑!我在那一日死了大哥和師娘,我又有什麼錯?」
「沈衛該殺!」蕭馳野也失了分寸,把沈澤川猛地摁在牆壁上,說,「沈氏當誅!你也姓沈!你怎麼就沒錯?!」
油傘滾在地下,沈澤川撞在牆壁上,被蕭馳野提得腳尖都要夠不著地面,他抬腿一腳跺在蕭馳野胸口。蕭馳野吃痛退了幾步,卻沒有鬆開手,拽著沈澤川的衣領把人摔在地上。
原本淅淅瀝瀝的雨突然轉大,噼里啪啦地打下來。暗巷裡一陣碰撞的聲響,撞翻的雜物被踩在腳下。
香芸坊等著人的姐兒們被驚動,都提著木屐扶著門張望。
「怎麼打起來了!」香芸匆匆披上衣,趿上木屐趕過來,「二位爺!有話好好說,哪裡值得動手呢!」
沈澤川騎著人,一拳打得蕭馳野偏頭。蕭馳野一把握住沈澤川的手腕,狠狠拽近自己,舌尖舔著齒間被打出的血,說:「你我誰也別想好過!」
香芸已經喚出了雜役,合力拖開他們二人。蕭馳野一振臂,那五大三粗的雜役們只覺得虎口發麻。然而蕭馳野卻沒再撲上去,他抬指擦著臉上的傷,說:「滾開。」
香芸見狀不妙,示意雜役趕緊去王府喚人。
豈料蕭馳野說:「誰敢驚動我爹,我就打斷誰的腿!」
香芸聲音一軟,順勢說:「幹嘛呀這是,二公子平素最會憐香惜玉,今夜怎麼把姑娘都嚇著了?爺們喝了酒,切磋切磋也是常有的事,罷了便罷了,咱們一笑泯恩仇嘛。」
蕭馳野起身,脫了髒兮兮的外袍,扔給香芸,說:「進去。」
香芸抱著外袍,勸道:「二公子,外邊這麼冷……」
她漸漸不敢吱聲,對姐兒們悄悄揮手,帶著人又退回了門內。不過這次沒關緊門,一眾姐兒都扒在門窗邊偷看。
沈澤川拾起傘,身上髒得不成樣子。他淋了雨,發縷貼在頰面,襯得膚色更白。
「下一回,」沈澤川說,「要找我直接去門口,這條巷我八百年也不一定走一回。」
「要是知道你從這裡過。」蕭馳野說,「我就是吐屋裡也不來這兒。」
沈澤川諷笑,說:「那還真是冤家路窄。」
蕭馳野抬步走向他:「從今往後我會盯緊你。」
「你都自顧不暇了,還這麼為我費心。」沈澤川抬起傘,隔出距離,「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一場秋獵就想打得花家翻不了身,簡直是痴心妄想。」
「你還是想辦法保命吧。」蕭馳野胸膛抵著傘,睨著他,「沒了太后作保,你還能活多久?」
「龍庭都換了人坐。」沈澤川說,「你那想當然的念頭,是不是也該換一換了?」
「你殺不了任何人。」蕭馳野說,「欠你的人是邊沙騎兵和沈衛。」
「你說什麼便是什麼。」沈澤川又披上了那層溫順的外衣,他收回傘,對蕭馳野溫柔地說,「我聽你的好不好?」
蕭馳野那股無名火驟然高漲,他說:「好啊,那你今夜便跟我待在一起。」
「溫香軟玉帳里臥。」沈澤川說,「你還有跟人分榻而享的癖好?對不住,我沒有。」
蕭馳野如今怎麼看他都是想要幹壞事的樣子,於是說:「你躲什麼?不是我說什麼便是什麼!」
「你是不是,」沈澤川指了指腦袋,「昏頭了?」
「錦衣衛的閒人都編入了禁軍。」蕭馳野說,「昏頭的人到底是誰?」
沈澤川停頓少頃,說:「總督要我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