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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馮一聖麼。」紀綱在裡邊炒菜,大聲應著,「怎麼沒人記得?川兒!馮將軍兩個兒子全部戰死沙場,他後來收的義子,就是師父的大哥!」

    沈澤川盛飯,說:「師父的大哥?」

    紀綱一拍腦袋,說:「我忘記給你說了!」

    齊太傅嚷道:「飯好了沒有?哎呀,他大哥不就是左千秋!這有什麼好講的,猜也猜出來了!」

    沈澤川上菜,給齊太傅擺了筷,恭恭敬敬地說:「先生用飯。」

    齊太傅嘬了口酒,說:「還是有人伺候最舒服。」

    紀綱拭著汗,坐在小案另一頭,說:「你方才說,那蕭二說他跟咱們同出一門,只怕他的師父就是左千秋!」

    沈澤川扒了兩口飯。

    紀綱感慨道:「我與他也好些年沒見了。你這次與蕭二交手了嗎,如何?他的刀法是不是走勢剛猛?」

    齊太傅說:「讓蘭舟先吃,吃飽了再說。這次兇險,萬事不急,可以休息幾日。」

    「我早該想到。」紀綱說,「蕭二戴著骨扳指,這天底下最會拉強弓的人,就是左千秋了。」

    「眼下蕭方旭也入了闃都,你說不準就能見見你大哥。」齊太傅揀著菜,「左千秋在天妃闕死戰,雖然擋住了邊沙騎兵,卻也死了妻子。他因為那一戰得了『雷沉玉台』的名號,也因為那一戰一蹶不振。傳聞他出家了,也可能是得了蕭方旭的庇護,隱姓埋名替蕭方旭教兒子。」

    紀綱傷懷地說:「一將功成萬骨枯,威名赫赫又如何?到最後也是黃土一抔。馬革裹屍盡忠良,活下來的也不痛快。左千秋埋名,蕭方旭病隱,陸平煙年邁,等到二十年後,如今的四將又在何方?不過是大浪拍沙,代代更替。」

    齊太傅微醺,看著沈澤川吃飯,良久後說:「生一世,平白受一遭苦,太虧。總歸都要死,不如了卻了凌雲志再死!蘭舟,來,再吃一碗!」

    待到酒足飯飽時天已黑。

    齊太傅橫在蓆子上,沈澤川坐在檐下給先生擦腳。紀綱拿了兩件外衫出來,替他們倆人披了,自己蹲在角落裡嘬煙槍。

    齊太傅枕著木瓜,說:「蘭舟,把獵場的情形再說一遍。」

    沈澤川便細細陳述了一遍。

    齊太傅閉眸聽著,沈澤川講完了,他還是沉默。

    院裡藤蔓淋著雨,一下一下地點著葉子。不知點了多少下後,齊太傅才說:「這一仗,蕭二看似出盡了風頭,卻又困於他父兄一樣的境地。新帝與他稱兄道弟五年之久,他藏得這樣深,怎麼教人不害怕?如今新帝還能念著他的救命之情,可這情義,又能經得起多久的磨耗?我以為憑他的耐性,可以再忍一忍,有千百種辦法能讓戚竹音出這個頭,可他偏偏自己做了。」

    紀綱在昏暗裡磕著菸灰,說:「狼崽子也想回家,夢裡都是離北的草場。他才多大?有點意氣才是年輕。」

    「小不忍則亂大謀。」齊太傅說,「他若是忍過了這一次,不就能以紈絝的身份回家了嗎?」

    蕭馳野正站在宮門外,仰首看著黑影連綿的王宮。這些朱牆飛檐似乎是老天爺給他的磨難,他佻達輕浮的外表下,是頭無聲嘶吼的猛獸。

    沈澤川端坐著,在這一刻奇異地明白了蕭馳野這番舉動的寓意。

    他想回家。

    他是想以一個人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回家。

    第28章 巷醉

    新帝登基後, 闃都的秋雨就下個不停。舊瓦烏黑, 白燈高懸,站在王宮的城牆上俯瞰時, 處處都是籠罩著蕭瑟寒意。

    錦衣衛因為秋獵一事, 全部撤了腰牌。紀雷、喬天涯這些錦衣衛從五品以上的人都下了獄, 與花思謙、潘如貴一齊交由三法司會審。

    薛修卓調離戶科,升至大理寺丞。這個位置看起來不如戶科都給事中權職大, 卻是實實在在地進入了大周三法司中樞。換而言之, 他不僅有了稽查任何案糾的權力,還有參與推情辨駁刑部、都察院提案的權力。

    「薛修卓。」

    花太后斜靠在須彌榻, 閒敲了敲黑玉通透的棋子。

    「此子在南林獵場之前, 不曾聽說過。他是薛家的什麼人?」

    琉緗姑姑輕輕扇著香爐, 說:「回太后,是薛家三庶子。原先是沒聽說過這人,奴婢為此專程去打聽了一番。」

    「薛家後繼有人。」花太后說,「這些年, 風光的是姚溫玉。海良宜這老狐狸, 哀家以為他畢生所學都授於了姚溫玉, 遲早要推薦姚溫玉入仕登閣。豈料他竟一聲不吭,反而用起了不起眼的薛修卓。」

    琉緗姑姑說:「薛修卓先聯合厥西布政使江|青山暗集證據,又搭上的海閣老的橋。他任職戶科都給事中時行走六部,如今升任大理寺丞,正審理咱們閣老的案子,只怕是打定主意要查個徹底, 不會善罷甘休。」

    「哀家如今不能出去。」花太后眼眸中思索,「薛修卓要查,便讓他查。花家已經到了這等緊要關頭,告訴大哥,須有壯士斷腕的決心,才能東山再起。」

    琉緗姑姑應聲,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 * *

    沈澤川抖了抖傘上的雨水,坐在荒院破敗的廊子裡。小半個時辰後,奚鴻軒如山一般的身影才跨入洞門,撐傘直接走了過來。

    「此時正是遍地耳目的時候,我險些脫不開身。」奚鴻軒攏衣,皺眉問,「這個時候叫我過來,是什麼要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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