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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沈澤川也沒料得蕭馳野會解圍,他與奚鴻軒本就是走一場戲,此時又望向蕭馳野。
蕭馳野沒理他,拿筷子自己吃了點東西。
那小太監風泉坐了片刻,看菜上得差不多了,才說:「玩兒是諸位爺們的事,今夜我就給大家再添道菜好了。」
他說著拍拍手,底下早準備好的夥計們趕忙進來上菜。
然而這道「菜」,卻是匹小活驢。
風泉說:「人間佳肴,就數著驢肉最好。諸位爺,吃過『驢炙』嗎?」
席間喧聲漸止,都看著中間的驢。
李建恆說:「什麼『驢炙』?」
夥計們倒了土在地上,手腳麻利地圍了個小土田。他們把驢子趕到土上,將四蹄埋進了土裡,讓驢子腹部貼著土,又給驢子蓋上了厚絮被。
「諸位爺。」風泉謙和地說,「且看好了。」
夥計半蹲著身,接過瓢,舀著才出鍋的沸湯,盡數倒上去。邊上打下手的按著被子,從嚎聲哀叫的驢子頭頂抹下去,那驢毛活生生地被澆落了。可是這還沒完,那倒沸湯的夥計擱了瓢,又從這火驢身上剜著肉。
肉盛盤裡,爐邊的人就地現烤,烤完了再挨個傳給滿座。
驢子越叫越慘,連樓下的人都驚動了。
李建恆面色發白,看著這驢肉,掩著口鼻說:「風公公,這道菜也太傷……」
「殿下不妨先嘗嘗看。這驢肉緊著沸湯剜下來,最鮮美不過,吃就要吃這口鮮。」風泉意有所指,「這道『驢炙』,更是有寓意的。好比這人,要落入了他人之手,就得聽憑任之。主子讓他跪,他就得跪,主子讓他哭,他就得哭,主子要是盯上他的皮肉,他也得這麼由著人剜。」
沈澤川這個境地,就像這驢子。他看著那血染絮被,淌得土裡腥味直躥,就像是看見了五年前的紀暮,還有五年前的自己。
「味道好!」奚鴻軒吃了幾片,像是不解其中意,只管大呼過癮。
沈澤川的筷子一直沒動,蕭馳野的也沒碰這肉。
李建恆聽著這話不對勁,忐忑地說:「實在有傷陰德,撤了!」
「且慢。」風泉終於看向沈澤川,「沈公子,這道菜是我義父特意囑託的,你怎麼不吃呢?」
潘如貴是他干爺爺,這麼一捋,紀雷還真算他乾爹!這小子到底什麼來頭,竟能這麼快得了潘如貴的寵信,頂掉了小福子的差,還能得了紀雷的青眼。
紀雷殺沈澤川不得,如今人落在自己手底下又動不了。今夜想出這等下作的辦法羞辱沈澤川,是在明說他們之間的過節完不了。
沈澤川撿起了筷子。
「我……」
沈澤川話還未完,旁邊的椅子猛地被推開。蕭馳野起身,拿起盛驢肉的碟,對著風泉的方向「啷噹」地扔地上。
李建恆連忙起身,說:「策、策安……」
蕭馳野盯著風泉。
風泉要替紀雷羞辱誰,他管不著。但是他蕭馳野今時今日也是這囚中獸,與這驢子沒差別。
這巴掌也打在他臉上,抽得他生疼。
風泉不解地看著他,說:「不合總督的意嗎?」
蕭馳野腰側的狼戾刀柄壓在拇指下,他拔刀時滿座尖叫四起,卻看他手起刀落,驢子已然斬首斃命。哀嚎聲停了,血滲出土,淌得地上紅艷艷的,旁人連大氣都不敢出,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蕭馳野背著昏光,把刀鋒在桌布上擦乾淨,才吊兒郎當地回身,對在座人笑道:「——諸位繼續啊。」
李建恆盯著他的刀,柔聲說:「策安,策安,收、收起來吧。」
蕭馳野收刀入鞘,看了眼風泉,抬腳提過來把椅子,大馬金刀地坐中間,說:「一併烤了,今夜我就在這看著風公公吃。」
風泉最後叫人抬上轎子,走得匆忙。
李建恆喝了點酒,對著蕭馳野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策安,我是真沒想著這回事,誰知道這閹賊這麼不是東西?咱們是兄弟,你可別為這事壞了我們的情誼!」
蕭馳野扯了扯嘴角,說:「親疏有別,我知道。你先走吧。」
李建恆扯著他袖子還要說,蕭馳野直接讓晨陽把李建恆塞轎子裡去了。
「送楚王回去。」蕭馳野說,「我自己走。」
晨陽看他面色不虞,絕不廢話,上馬跟著楚王的轎子走了。
蕭馳野一個人立燈籠底下,過了片刻,一腳踹翻了人家的盆栽。
那值好些銀子的盆栽滾地上,磕在樓梯下邊,被只手輕輕扶了起來。
沈澤川站樓梯上,氣定神閒地說:「有錢麼?這得賠的。」
蕭馳野冷聲說:「爺多的是錢。」
說罷摸向腰間,卻空dangdang的。
沈澤川等了少頃,回頭對掌柜說:「記這位爺帳上,他多的是錢。」
第19章 真假
風習夏暑夜,月掛碧樹梢。
蕭馳野身強力壯,酒一催就熱。他這會兒躁得很,盯著沈澤川下來了,說:「昭罪寺還能教人清心寡欲,改了性子。」
沈澤川打發了跑堂,說:「我這人最擅長逆來順受。」
蕭馳野接了夥計的茶漱口,擦了嘴說:「編也像樣點,這四個字你怕是還不會寫。」
「都是逢場作戲。」沈澤川也拭了手,對他笑,「還較真了。」
蕭馳野沒看他,自顧自地把帕子扔回托盤上,說:「戲過了,誰信呢?不就得有個人唱這麼個角兒,我蕭策安正合適。你不也看得挺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