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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紀雷趕忙拜伏下去,說:「乾爹所言極是,兒子受教了。」
潘如貴鼻間「嗯」一聲,說:「把他收拾乾淨咯。髒成這般模樣,哪能面聖。」
沈澤川被雜役帶下去清洗,腿上的傷做了簡單的包紮,套上了乾淨的棉衣裳。他由人擺布,身體行走不便,登上馬車時費了些功夫。
潘如貴終於接了紀雷的茶,盯著沈澤川的背影,說:「這當真是沈氏餘孽?」
紀雷說:「正是。他是茶石天坑裡的唯一活人,由離北蕭世子親自拿住,一直關押在離北鐵騎的囚車裡,中途不曾讓旁人碰過。」
潘如貴抿著冷茶,半晌後皮笑肉不笑地說:「蕭世子是個謹慎的人。」
* * *
沈澤川下了馬車,又由錦衣衛提著過了長路。鵝毛大雪吹在臉上,那引路的內宦皆疾步而行,並無廢話。
潘如貴到了明理堂前,檐下恭候的小太監立刻來迎,先為潘如貴解了氅衣,再為他換上蓋面,隨後接過潘如貴手裡的暖手。裡邊已經通傳完畢,潘如貴在門邊叩了頭,說:「皇上,奴婢把人給帶來了。」
裡邊過了半刻,才傳出個低緩的聲音:「帶進來。」
沈澤川呼吸一滯,已經被架了進去。裡頭焚了香,卻不顯悶熱。他聽著幾聲斷續地咳嗽,餘光掃到了堂內兩側的腳。
咸德帝身著石青道袍,背上瘦得見骨。他身體羸弱,繼位三年裡大小病不間斷。此時坐在椅上,一張容長臉因著氣血不足,顯得格外斯文清秀。
「紀雷審了幾日。」咸德帝瞟了眼後邊跪著的紀雷,「審清楚了嗎?」
紀雷叩頭,說:「回稟皇上,此子講話講得顛三倒四漏洞百出,這幾日所供之事矛盾重重,皆不可信。」
咸德帝說:「把他所供之事呈上來。」
紀雷從懷中將收拾妥帖的供詞拿出來,雙手遞給了潘如貴。潘如貴再快步上前,恭身奉給咸德帝。
咸德帝看了一遍,到茶石天坑時掩唇咳了起來。他不要潘如貴擦拭,自己用手帕揩掉了唇間血,沉聲說:「三萬軍士命喪天坑,沈衛不死,人神共憤!」
沈澤川閉了閉眼,胸口迅速地跳動起來。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聽咸德帝說。
「抬起頭來!」
沈澤川呼吸微促,撐在地上的手掌冰涼。他緩緩抬起頭,目光謹慎地落在咸德帝的靴子上。
咸德帝看著他,問:「你是沈衛的兒子,又是茶石天坑裡唯一的活人。你有什麼要交代的?」
沈澤川眼眶漸紅,他微微抖著身,泣聲不語。
咸德帝神色不變,說:「回朕的話!」
沈澤川驀然抬眼,眼裡的淚已經淌下來,沿著那頰面往下滴。他僅僅抬起了這麼一瞬,便又用力地將額頭磕在地上,顫著肩臂,喉中的哽咽聲隨之而起。
「皇上……皇上!我父親其心為國,是兵敗後愧對家國,無顏再見中博父老,因而自焚謝罪!」
咸德帝斥道:「你信口胡言!他若是一心為國,怎麼會一退再退?」
沈澤川泣聲沙啞:「我父親將兒子盡數送上了戰場,我大哥沈舟濟在茶石官道被邊沙人拖在馬後活活折磨而死!若非一片忠心,怎可做到這個地步?」
咸德帝說:「你怎敢提起茶石一戰?沈舟濟是臨陣脫逃,罪無可恕。」
沈澤川仰首看咸德帝,淚如雨下,嘶聲說:「茶石河一戰,血流成渠,我大哥昏聵無能,卻也守了三日。這三日內軍情傳遞啟東、離北,若無這三日……」
他竟哽咽到說不下去。
咸德帝看著手中的供詞,堂中不聞他響,只有沈澤川的啜泣聲。在這無比漫長的沉默里,沈澤川的指尖已經掐進了皮肉里。
咸德帝忽地一聲長嘆,說:「沈衛可曾通敵?」
沈澤川斬釘截鐵地答道:「不曾。」
豈料咸德帝擱下供詞,聲音驟然一冷,說:「豎子狡猾,意圖欺君,留你不得!潘如貴,把他拖下去,在端成門杖斃!」
「奴婢遵旨!」潘如貴立即領命,躬身退下來。
沈澤川猶如兜頭一盆冷水,頓時渾身冰涼。他猛然掙紮起來,卻被錦衣衛死死地捂住了口,飛快地拖出明理堂。
作者有話要說: 宦官自稱是奴婢。
第3章 猛禽
潘如貴大步流星地走向端成門,錦衣衛校尉分列兩側,噤若寒蟬。待潘如貴站定,宣讀完咸德帝口諭之後,錦衣衛立即動手。
沈澤川被塞住了嘴,錦衣衛手腳麻利地給他裹上厚棉底衣,讓他面朝地趴倒。
潘如貴在寒風裡俯身察看沈澤川的情況,他抬指虛虛地掩住唇咳了幾聲,柔聲說:「你小小年紀,膽子頂天,敢在皇上面前做張做勢。你若是如實交代了沈衛的叛國罪行,倒也未嘗沒有一線生機。」
沈澤川閉緊眼,冷汗浸透了衣裳。
潘如貴起身,說:「擱棍吧。」
兩側錦衣衛校尉當即齊聲而喝:「擱棍!」緊接著又是一聲雷吼,「打!」
話音未落,那包裹鐵皮、掛有倒鉤的廷棍呼風而下,重擊在沈澤川身上。
三棍之後,又聽得一聲:「著實打!」
皮肉的苦痛像火一般燎燒著身軀,打得沈澤川再動不能,只能咬緊口中堵塞之物。血吞咽不及,含在齒間全是咸澀。沈澤川殘喘尚存,睜開的眼被濕淋淋的汗淌得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