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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2:51 作者: 榕嬤嬤
「我對你的情意, 半分都不少於他。」沉痛的聲音發著顫,一字一句從喉間生硬擠出,「你知不知道?」
沈青棠聽著他罕有的哭意, 眸中的晶淚亦是如線滑落。
她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他自始至終,皆是對她溫柔以待,笑意相迎, 不論發生什麼都將她相護在身後, 永遠葆以真誠和熱忱, 不隱晦任何情意的流露。
他對她這般好, 可她卻要傷害他。
「我知道。」她噙著淚光, 不忍地抬起手, 撫上了他的脊背,含笑安慰道,「我知道的秦頌。你在我心中,永遠都是無需猜忌,可以直接相信的人。」
她給了他最特別的地位,是此生皆能彼此依靠,相互扶持的至親。
可秦頌聽著卻半點都不覺歡欣。
這個風和日麗的天氣,他放縱了最後一回,埋首在心愛姑娘的發間,沐著艷陽,清醒地感受著胸中熱流一絲一毫冷卻殆盡,直至風化成了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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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棠方行至醫館,門前等候問診的人便已零散坐了一排。
這之中有不少人皆是複診,枯坐於長椅之上,儼然望眼欲穿。
適才新婚的袁英在人群中一個勁招呼,「實在抱歉,我家姑娘出診去了,這一時半會怕是回不來呢,抱歉啊……」
齊四與馬五也熱切地端著茶水四處周旋,眼尖的齊四餘光一瞥見自遠趕來的沈青棠,頓時喜得連茶水都險些端不穩了,「呀!是姑娘,咱們姑娘回來了!」
聞言,眾多視線皆帶著期盼的亮光轉向了不遠處。
頃刻間,門前僵坐的人影終於流動起來,醫館又恢復了忙碌熱鬧的氣象。
「讓一讓,讓一讓。」
高簡擠過人群踏入醫館時,沈青棠正俯身於椅旁,為一名病患望診眼瞼與內眥異色。
「沈姑娘,沈大夫。」他無暇顧及場合,不好意思地笑著,趕上去便急得小聲搭話,「那個,你同咱家大人真沒餘地了?」
沈青棠聞言,頓了頓,神色如常地含笑轉過頭,「高千戶,你擋著我的光了。」
「哦。」高簡頓覺打攪,忙識相地往旁站了站,可心中仍是急切,「哎,我說一句成麼?哦不,兩句,就兩句。」
沈青棠如似惘聞,仍在對比著病患兩頰的面色,「除卻腹脹與積食,可還有其餘不適?」
病者虛力地搖了搖頭,沈青棠瞭然,笑著致了一意,「稍待。」
她說罷起身,緩步走向了櫃桌,高簡又忙不迭跟了上來,「哎沈大夫,你聽我說,我家大人的情意真的是日月可鑑。他這個人吧,嘴巴毒,想的做的總比說的多。」
「先前聽聞太原有滄州北上的遇難船時,他生怕你在裡頭,直接連夜趕過去,生生跑癱了三匹馬。」
沈青棠提筆蘸墨的手頓了頓,一些回憶碎片倏然浮上了心頭:
『你既是坐船從滄州過來,那為什麼我……』
『沒什麼,就是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太原官銀被劫,我被遣去查案之時,正巧碰到了一隻來自滄州的客船,但是好像沒有看到你。』
沈青棠稍微緩回神,凝然片刻,又慢慢落下了筆。
高簡接著道:「還有你淋雨高燒那晚,他也是急得不行,就守在那茶坊的閣樓上,每隔一個時辰蹲一回秦府的消息。」
「我從沒見過他對誰這般上心,早在滄州他便希望你能有個好歸宿,可大人他……他處境有些複雜。」
高簡撓撓頭,不由皺起眉,「且不說前閣老是他政敵,還有褻弄醫女之俗。」
「就連他自個家也是一團亂,生母早亡,姨娘爭風,父親又是個古板嚴苛的,成天拿襲爵之事逼他聯姻,他擔心於你不利,還搭錯了腦筋,要撮合你和秦家少爺。」
沈青棠伏案寫著藥方,不知想到什麼,筆觸也漸漸慢了下來:
『因為在乎你,所以忽然變得畏首畏尾,連我都感到難以置信。』
『甚至愚笨地以為,比起我,那姓秦的家風更良,定能予你安心自在的生活。』
沈青棠頓了筆,細細出著神,似乎當真在思量他說過的這兩番話。
高簡一口氣說得快喘不上來:「嗐,反正他現在大概是一頭撞死了,聽說為拒姻親,前兩天還和老侯爺斷了關係。這會一聽你走了,更是不得了,直接倒在了鎮撫司。」
沈青棠眸光微顫,頓在半空的筆墜下一滴墨汁,生生洇壞了剛寫好的一個字。
雖說得極盡誇張,但高簡還是弱下語氣,想做最後的爭取,「要不這樣,實在不解氣,你打一頓罵一頓都成,反正他也不還手,你看……能不能把他給收了?」
許是高簡的說法實在詼諧,沈青棠垂下眸思索良久,終是忍不住掩唇輕笑了一聲。
其實若他今日不來遊說,她心中也大抵有了決斷,只不過托他的福,她還知曉了些其他意外之事。
思忖一番罷,沈青棠還是擱下墨筆,從發間取下了那隻海棠銀絲簪,笑著遞與了高簡,「勞煩轉交。」
「這、這是作甚?」高簡當即一退,不明白,也不敢收。
萬一又是什麼斷情絕愛的信物,那他帶回去豈不是自掘死墓?
見他莫名驚慌至此,沈青棠也不禁展開了溫暖的笑顏,「不做什麼,教他早些回家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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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簡一路奔回北鎮撫司時,案上昏睡的人早已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