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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2:51 作者: 榕嬤嬤
    女孩背對著他,獨自蜷縮在錦被中,泄如潑墨的烏髮散了滿枕,尤顯得那嬌小的身子,於此刻看來格外單薄。

    她是怎麼捱過千里水道,不顧萬險地上京來找他的呢?

    她笑著與他重逢之時,他又喪盡天良地說了哪些混帳話呢?

    為什麼沒能對她再溫善一些,為什麼要故意冷待她,讓她每回都哭得那麼難過,只能追在身後一遍一遍喊著他的名字。

    燭火刺目,映得少年漸漸盈起了淚光,染紅了眼眶。

    傷悲如潮來襲,滿心懊悔,碎得淋漓,痛得入骨。

    見她的容顏被幾縷髮絲擋卻,他又禁不住微微起身,抬手替她拂了耳邊的鬢髮。

    不料,卻觸到了一片薄汗。

    魏珩微皺眉尖,忽覺不對勁,慢慢將她側過身來,才發覺她面色蒼白,緊蜷著身子,模樣瞧著痛苦至極。

    他頓了頓,猶豫許久,才屏住呼吸,決意掀開了她的衾被看看究竟。

    果不其然,中衣之下的血跡赫然闖入了眼帘,連墊著的厚布巾也受了浸染。

    小腹上還躺了一隻圓巧的湯婆子,被她緊緊抱在手裡。

    他本想抬手去試試餘溫,結果卻觸到了她寒涼如冰的手背。

    一時間,呼吸驟然僵凝住了。

    **

    沈青棠是在夜半被疼醒的。

    腹中絞痛著實難耐,朦朧中,她下意識去探了探墊著的布巾,可奇怪的是,竟然一片乾爽,連衣裳也未被浸染。

    她漸漸恢復了些清明,這才感覺身後暖烘烘的,連手裡的湯婆子都格外發燙,像是新換的沸水。

    等等,為什麼她覺得,身上好像還橫了什麼人的手臂——

    沈青棠嚇得睜開了雙眼。

    「醒了?」

    身後及時傳來一聲輕柔的關切,似乎已在旁守了她許久。

    沈青棠有些驚然,大致感受了一番,這才發現他正摟著她抵足而眠,體虛乏力之下,羞急得連話都說得打顫,「你、你怎的還鑽人被窩?你個登徒子。」

    登徒子一詞入耳,魏珩頓時啞然靜默了一瞬。

    女孩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見的黑暗裡,少年面上還悄然浮現了一片難言的緋色,似是想到了什麼行為更不端之事,略有些心虛。

    許久,才僵生生地開了口,「你……手腳都很冰,婢女說你身體不適,不可入涼,現下好些了麼?」

    沈青棠抱著暖和的湯婆子,心情頗為複雜,「好是好了些,可是……」

    她微凝起眉,暗嘆一息,多少有些嗔怪之意,「你本不該與我同塌,更不該與我同衾的,會衝撞的。」

    「誰在乎這些?」魏珩不猶豫地正色駁應,「最重要的不該是你麼?」

    空氣忽然安靜了一瞬。

    兩人皆心照不宣地失了呼吸,連窗外偷溜進屋的月光都有些赧然地輕移了一些。

    沈青棠只覺心跳飛快,皮薄得實在聽不得他這直白的話,恨不得拉起被褥把自己藏起來才好。

    可夜半痛醒,口中澀渴卻是真。

    不知時間僵固了多久,女孩終是淺聲細氣地開了口,「魏珩……」

    枕旁的少年忽而失笑,話里還有些淡淡的委屈,「怎麼不喚我子鈺了?」

    一提這個那就來氣了,沈青棠不悅地微凝起眉,故意將頭別過去,虛軟著聲音道:「假的名字,我不叫。」

    魏珩無奈牽起唇角,誠心解釋,「是真的。」

    「外人所知的,是我父親所取,我不喜歡。所以自擬了這個,也是只有你知道的,才是我喜歡的。」

    沈青棠心下一動,脆如清鈴,久久難消餘音。

    她眸光失顫了好幾下,不明白這人今晚沒皮沒臊的話怎生這麼多,索性一把推開了他擱在腰間的手臂,將被褥團在一處,裹緊了發燙的小臉。

    「我、我有些口渴了,你能幫我沏些茶麼?」

    她聲音小小的,還透著些許慌張,顯然是需要個時機好生冷靜冷靜。

    魏珩輕彎起唇角,也未多猶豫,「好。」

    紗燈立即被點起,滿室明輝一片。

    聽著屏風外傳來了些許輕微的動作聲,沈青棠也禁不住撐起虛疲的身子,小心探過頭去望了一陣。

    一見他連外袍都沒披,便積極地在小泥爐邊熱起了茶,她實在禁不住勸了一聲:「哎,你好歹也披件衣裳呀,別到時候你也受涼了。」

    少年聞言回頭,笑著看了她一眼,似乎得了差事還很樂意,「無事,很快便好,你躺下才是。」

    沈青棠動了兩下唇,一時無言,又只好慢慢縮回了被窩,可面上還是滾燙的。

    她捧著手中的湯婆子,再看著頭頂薄似輕煙的雪青色床幔,總覺得心底漫上了一股異樣的暖流。

    茶水很快便來了,魏珩攬著她慢慢坐起了身,動作細緻周到得令她禁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幾時這般溫柔過了,怎麼倒像變了一個人?

    懷著疑慮,沈青棠在魏珩密切的關注下,一杯茶水也是喝得夠嗆。

    這下倒好,腹中像是不疼了,可是腦袋有些頭疼。

    她試探著抬起視線,看向魏珩,卻發現他的眼中似是蒙了一層沉灰,與方才精力充沛的模樣大相逕庭。

    「……怎麼了?」她終是沒忍住問了一聲。

    魏珩眉間沉著些許憂色,默了許久,才倏然開口:「你在滄州之時並未如此,是因為那場雨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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