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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2:51 作者: 榕嬤嬤
    他又取過了另一隻紙團,不過這一回打開,他面上的笑意瞬間便淡去了——

    這張紙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每個字都像被認真勾勒過,足以相見她當初落墨時,定是一筆一划錐心寫就,在腦海里翻湧了無數遍,才濾得只余這四個字:

    我想回家

    少年的眼角倏然微紅,一時忘記了該如何呼吸,只覺在這張布滿摺痕的稿紙上,每一划尖利的筆鋒都是那樣觸目驚心,是誅殺人的上好刀器。

    他慢慢揉緊了這張紙,仿佛揉攥的是自己的心臟,每一下都痛難自抑。

    **

    沈青棠再次睜開眼睛時,才發現已然躺在了榻上。

    窗外天光如泄,曦明刺目,是清晨。

    可枕邊的地方卻是空空如也,屬於他的那條被褥也疊得方方正正,絲毫未有動過的痕跡。

    沈青棠看著這清靜的屋子,險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神遊了。

    她依稀記得,自己昨日傍晚在書案上伏著伏著便睡著了,可人是怎麼到床上來的呢?

    他究竟是回來過,還是沒回來過?

    沈青棠迷惘了一陣,再睡不著,索性便下榻梳洗了一番。

    她近來腹中總是墜痛得很,晚間入睡時手腳也是徹夜冰冷,盤算著日子,該是月信將近了。

    可為人醫者,她心知杜明,自上回那場大雨高燒後,體寒之症便落了厲害的病根。

    那個腹痛難忍、下血多劇的夜晚,至今還如夢魘一般縈在她的心頭,令她只消一想,便不禁打了個寒顫。

    房間的大門沈青棠一直未打開過,這一回,她試著去推了推門扉。

    果不其然,聽到了一陣冰冷的磕碰聲。

    大門被鎖了。

    「王八蛋。」沈青棠氣得用腳尖踢了下門,頗覺委屈地低罵了一句。

    可下一刻,門口便響起了一道清爽的女聲,「夫人,您醒了?」

    沈青棠心下一驚,沒想到竟有女使在門口當值,一時間只覺失語,連面色也窘迫得羞紅起來,「是……是的。」

    女使恭敬回稟:「夫人勿怪,少爺今日入朝,有要事在身,吩咐我等看顧好夫人周全,如有需要,盡可驅使。」

    這話中的意思再明晰不過,魏珩不在,她是出不了門的。

    沈青棠定下了心,斟酌許久,還是勉強笑著開了口,「驅使倒談不上……不過,我確有一事,需要你幫個忙。」

    作者有話說:

    草草算了一下,距離完結還有六七個劇情點,沖!

    黑屋還有兩章,魏狗一定痛徹心扉,重新做人。

    第83章 共枕(3)

    秋後晚來涼, 臨昏照霞光。

    按大酈律例,秋分之後, 申時便可散衙。

    可礙於魏珩總是夜宿鎮撫司, 歸家心切的錦衣兄弟們是有苦難言,少不得也要拖蹭些時辰,哪怕竹帚掃得都快脫了毛, 功夫先做足一番, 隨後方敢離衙。

    不過近來,他們卻發現了一件喜聞樂見的大奇事——

    自家大人居然一到申時, 便準點散衙歸家了,簡直開了天竅!

    對此, 魏珩倒是反應平常, 簡單與當值之人致了意後, 便自如地赴向了家中。

    心裡卻盤算著, 不知她今日獨自在家, 情緒可還好。

    想起那張寫滿了「我想回家」四個字眼的紙團, 少年走著走著,眉尖便不禁輕皺了起來。

    可待歸府後,見到廂房一片漆黑、尚不曾掌燈時, 他的眉頭當即皺得更深了。

    「怎麼回事?」他緊張步上前,壓低聲音對女使興師問罪。

    紫雀拱手,如實相告:「回稟大人, 夫人是入月了, 身體頗有不適, 便先歇息了。日間已遣我們抓過藥, 也要了些針線, 一切無礙。」

    紫雀說話行事一向乾淨利落, 可魏珩現下聽來,卻總嫌太籠統了些,頗有些厘不清楚。

    「入什麼月?」他皺眉復問,顯然不解詞義。

    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不祥的可能,他又著急確認,「她要針線做什麼?抓的藥都核實了麼,沒有異樣?」

    他這副患得患失的敏感模樣,暗衛們從未在別處見過。

    紫雀心知小夫人地位之重,也不怠慢,「大人寬心,藥方已抓了好幾個大夫核看,皆是祛寒補氣之藥,正宗得很。」

    「至於入月……」她略有些諱莫如深地看向魏珩,勉強一笑,「此乃閨中之事,大人自會知曉。只是每月皆會有氣虛血虧之時,切忌入涼。」

    魏珩僵默在原地,細細琢磨著她的話,深邃的眼底翻湧起了千萬思量。

    血虧一詞,他上回與沈青棠聯繫到一起時,還是在那個噩夢般的夏夜。

    一場冷雨將他們打得支離破碎。

    她在秦府內高燒不退,出血多劇,煎熬頗深。

    而他在高樓上遠遠隔望,獨捱長夜,等著眼線每個時辰送來的不同病況,憂急如焚。

    假若他當時,也有如今的一半覺悟便好了。

    那樣,他定會毫不猶豫地回過身,也絕不會將她一個人,那麼可憐地留在大雨里。

    少年的眼角漸然泛紅,心中沉壓壓一片,愧悔難當,甚至連推門而入都覺得有失資格。

    可他忍不住。

    見不到她的每時每刻,心中儘是牽掛。

    橫豎在她心目中,他早已是個胡攪蠻纏的惡人了。

    吱呀一聲,門扉輕啟,如豆的油燈從旁燃起,映亮了一方狹小的天地,卻也足夠他辨清她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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