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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2:51 作者: 榕嬤嬤
「我吃飽了。」
她眼眶微紅,視線投向別處,大有應付任務的意思,就差沒再罵出五個字:
你可以滾了。
魏珩顫了下睫羽,心底漫開了無盡寒意,從沒希望他們之間僵凝成這般模樣。
呼吸已然麻木得無以復加,他默默收回了抬至半空的手,心想,她終究還是不肯接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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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即便如此,晌午過後,魏珩仍是持了一沓案捲入屋辦公。
見他端坐於書案,不動如松,紙頁翻轉間,偶爾還會落下幾個遒勁有力的字,沈青棠微蹙柳眉,實在是頗不理解。
既如此兢兢業業,那去坐鎮北鎮撫司豈非更好,何苦要在這屋內默對無言,兩相膈應呢?
她心頭悶怨難遣,輕哼了一聲,索性背對著他在窗前伏下,黯然望天。
時至初秋,天高雲淡,院中還有一堵高牆橫於眼前,她橫豎也看不見什麼。
唯有幾隻鳥兒撲棱掠過瓦檐之時,會在她眼中牽起幾絲艷羨的光。
若是她也生了羽翅,興許便能飛出這窗,離開這院了。
她能去將那沒繡完的鴛鴦枕巾收起針腳、能在大婚時為袁英梳妝打扮,滿街上賀喜聲最響亮的一定屬她。
她還要張貼告示多招幾位大夫,那樣大家一起用膳時,席間定會更熱鬧些,前堂也不會忙得那般腳不著地了。
哦對了,今日已是八月十二,她還要去採買些瓜果月餅供奉相饋,到了十五那日,便可以去和江嬸嬸和秦伯伯吃團圓飯了。
掐著日子看,指不定屆時秦頌也回來了,他們可以聊起樓蘭的驚心動魄,可以大夥去市口走月放燈,還可以……
「咚咚——」
屋外忽的傳來一陣敲門聲,沈青棠的夢驟然被驚散了,待眸光再次定神時,她只在眼前看到了一堵空蕩蕩的白牆。
窸窣的衣物聲自身後響起,她轉過頭,才發現魏珩已然逕自去開門,從僕役的手裡接過了一方食盤。
盤裡挨著兩隻瓷碗,等魏珩愈走愈近時,她才瞧見兩碗所盛之物是各不相同的顏色。
白的那碗模樣像是銀耳羹,而黑乎乎的那碗,她不知。
「吩咐人給你燉了些喝的。」他溫聲將銀耳羹遞給她,見她疑惑的視線久久落在另一碗上,又如實解釋,「那是你先前開的藥方,還未喝完。」
提及她開的藥方時,魏珩面上還禁不住閃過了一絲笑意。
可沈青棠卻只興致索然地「哦」了一聲,旋即又轉過頭去,繼續悶悶不樂地伏在了窗台上,「那你自己喝吧。」
魏珩的面色微有凝滯,但歷了上午的風波,也不再敢逼她,只是隨口說了句玩笑話,「是一起送過來的,你若不喝,我喝著倒沒意思。」
沈青棠微睜雙眸,不可理解地抬頭看他,心說怎會有人如他這般無賴,連喝個藥都要什麼有意思沒意思的?
她深吸下一口氣,終是懶得再同他拌嘴,索性沒好氣地丟下一句:「愛喝不喝,誰慣著你。」
她復又轉回頭,依舊只對著窗中的一小方天地發呆,心中油然升起的悲哀之感仿若蒼穹一般無邊無際,令她難過了好久。
久到,連魏珩什麼時候離開了房間她都忘了,只依稀記得,他說了一句有要事要出門處理。
屋裡著實太安靜,沈青棠略微一動,都能清晰聽聞衣物摩擦的聲響。
她回過身,只見那方食盤仍置在書案一頭,兩隻碗中的湯羹絲毫未動,在漸昏的天色下尤顯淒冷。
沈青棠凝眉出神了許久,終是禁不住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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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清寒,魏珩提著棗泥糕回來之時,廂房已亮起了一片暖光。
只一眼,便好似淌到了心間,足以慰藉一身風塵。
他醞釀起笑意,輕扣了兩下門。
回應他的是無聲的靜默。
似是也料到會有如此結果,他眼中的失落未曾持續多久,隨即又親自推開了門。
門開的瞬間,滿室溫馨如捲軸般慢慢鋪展了開來,尤以那伏在書案邊酣睡的女孩最為顯眼。
他稍稍一頓,思及昨晚的折騰確實未曾令她好睡,也及時斂了聲氣,輕輕合上了門,未做任何打擾。
熟睡中的沈青棠格外安順,會乖巧地蜷成一團,烏亮的髮絲籠著一層燭光,看著便像一塊柔暖的溫玉,令人禁不住想要靠近。
可魏珩只是遠遠看見她存在於自己的視線,便已覺十分滿足。
他所求不多,若是日日自外歸家,皆能有她在燈下等候,他會覺得世間最大的幸事也不過如此。
屋中雖燃著炭火,但魏珩還是放下吃食,從屏風上取下了一件外袍替她攏上。
也就是這一走近,他才發現了許多值得欣喜的異樣。
比如,食盤中的銀耳羹不知何時已消失不見,而藥碗則被置在了一隻矮墩墩的小泥爐上,似乎是在提醒他歸來後要記得喝。
再比如,桌上的筆墨似乎也被動過,硯台附近還躺了幾隻被揉在一起的廢紙團。
他饒有興趣地取來一隻打開,眉尖不禁微挑了下——
紙上潦草地畫了一個人像,有鼻子有眼的,矮胖得像個冬瓜,也許是故意作丑,怎麼都看不出來是誰。
不過旁邊還赫然寫了三個大字:王八蛋。
魏珩瞭然一笑,大抵知曉畫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