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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2:51 作者: 榕嬤嬤
沈青棠大抵觀診了一番,抿了抿唇,只覺他自作自受,並不值得同情。
「疼也合該你受著。」
嘴上如此說,可她還是將布巾浸了涼水,復又敷在了他的額間。
接診這麼多年來,她還是頭一回見到像他這般糟蹋自己身子的人。
被火梁砸傷後還不足四日,他便有能耐去射擂上大力開弓,強壓秦頌的風頭了。
這會子也才隔了將近四日左右,他又不知道去哪挨了這一身傷回來。
如此折騰還能留有一口氣,真該說是他命大了。
「沈…青……」昏沉不醒的少年仍在囈語,只是這聲音著實混沌了些,大抵能聽出他並不好受,卻辨不清晰具體在說什麼。
沈青棠認栽般地輕嘆了一聲。
「哪兒疼?」她勉強耐下性子,探了探他肩後的傷口,「這兒麼?」
見沒什麼反應,她又探上了他的臂膊,「這兒?」
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沈青棠耐心將盡,險些都不想管他了,但手還是象徵性地輕按了兩下他的心口:
「那這兒疼不疼?」
正說著,昏沉中的少年驀然抓住了她的手,也不知是否在回應她的話,嚇得沈青棠頓時微微一驚。
只見他緊鎖眉頭,還略有些急促地喘著息,好似陷入了什麼難耐的夢魘。
那手上分明還纏了塊紗條,可握緊她的力度卻不似受了傷,仿佛要將她牢牢鎖在身邊才肯罷休。
滾熱的心跳聲隔著粗糙的紗條不斷傳來,不知不覺連空氣都像變了溫,悶得沈青棠莫名些不舒服。
她正欲使力掰開他的手,卻聽他氣息不穩地吐出了三個字:「沈…青棠……」
女孩的動作頓時一凝,險些以為是聽錯了。
好端端的,喚她的名字作甚?
少年微微掙扎著,一向清冷的眉宇間竟難得浮上了幾絲不安之色,就連輕顫的睫羽都似在訴說著體內的煎熬:
「別……別趕我走……」
他氣若遊絲,說出的話仿若一縷沉悶的風,驟然拂起了女孩心中的漣漪。
沈青棠怔愣得閃了閃眸子,直頓在原地,眼中交雜了疑惑與意外之色。
她細細地反應著他這句話,連呼吸都好像被寂靜的深夜逐漸拉長了。
難道是……
因為她方才說過要將他丟出門去,所以才讓他入夢魘了麼?
回想起在門口時,他下意識緊攥住她衣物的模樣,女孩不由微蹙起眉看向他,面上浮現了幾絲複雜之色。
比起他之前的種種惡行,她好像也沒有做得很過分吧。
**
大夢一醒,轉眼至次日巳時。
日曬三竿了,回春堂外也只有一群雀兒在枝頭啁啾,旁的卻再無動靜。
沈青棠板著面色端坐在屋內,頗為不悅地望向空空的窗外。
左手邊是一隻冷冰冰的盞盤,右手邊則是背倚在床頭、自力更生地端著藥碗的虛弱少年。
「我應當說過,不願再見到你。魏大人八面玲瓏,七竅心思,我原以為你不會聽不懂。」女孩看也不看他,兀自說著奚落之語。
魏珩的面色仍有些蒼白,但見她尚在氣頭上,他端著藥碗思忖片刻,也識趣地未多說什麼,只默不作聲地盡數受下,斂著氣息慢慢抿完了湯藥,連聲響都輕得幾不可聞。
仿佛是生怕再惹出什麼動靜,令她氣得更甚。
沈青棠見門外遲遲未有錦衣衛來,已然有些心煩,偏偏身後的人也一點聲音都沒有,正尋思著他怎么喝得這般慢,轉頭一看,才發現他的碗中只剩些許藥渣了。
可他卻依然端在手中,靜靜地看著碗底,也不知在想著什麼心事。
沈青棠索性幫他收過了碗,對上他的目光,有些不明所以地問:「渣滓還留在眼前做什麼?」
她指桑罵槐,當著他的面慢條斯理地將藥渣倒入盂中後,又輕彎起唇角,明擺著是在故意氣他,「合該要丟了乾淨才是,你說是吧?」
少年微啟薄唇,看著她口不對心的笑意,萬語千言似乎皆凝在了那沉黯的眉眼間。
「所以魏大人,你的手下為何至今還不見蹤影?」沈青棠乾脆挑明了下逐客令,「口信我早在天一亮便送了出去,若是縱馬,從北鎮撫司行至此也不過只要一盞茶的工夫。」
她沒好氣地輕哼了一聲,「如若我昨晚再心狠一些,直接把你丟在門外,想必你的手下便是跑斷了腿,也都能在瞬息之間趕到。」
女孩將心中的悶氣盡數發泄了出來,可少年就那樣默默地聽著,任垂落的髮絲在額前投下一片陰影,仿佛此刻即便有一塊千斤頂從天上落下,他都不會做任何躲閃。
刀槍劍雨落在了一團不會反彈的棉花上,沈青棠也不願再白費口舌,她稍稍整理好情緒,索性將喝空的藥碗收進盞盤,又將替換的傷藥丟在他的枕邊,抿唇道:
「你一個人待著吧,我先去前堂問診了。」
她正欲起身離開,可魏珩卻忽然抬起傷臂,緊緊按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嗓音低沉而虛弱,甚至還夾雜了幾絲不甘的挽留:
「我們當真沒有迴轉的餘地了麼?」
沈青棠微微一愣,開始還不明白他指的是什麼,待細細反應了過來後,才不敢置信地蹙眉望向她:「你覺得我們現在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