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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2:51 作者: 榕嬤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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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的那場大火最終以人禍告一段落。
郃勒使臣們起初叫嚷不休,段鵬之有意無意提了幾下爆炸聲後,老扎得木的臉色就像吃了黃連般拉了下來,諱莫如深。
而對於沈青棠被困一事,段鵬之也親自向秦頌表示了歉意,甚至想想還過意不去,送到門口時又賠了幾個不是,並贈了數十盆名貴藥草以作撫慰。
縱然秦頌依舊覺得事有蹊蹺,但段鵬之賠禮賠到這個份上,他也不好再纏著不放,稍稍流露出了些不悅,以最簡便的話術周旋完,便帶著沈青棠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好端端的宅子裡非要通個密道,好端端的夫人也躲著不見人,一旦發現外客還神經敏感地要將人綁起來,秦頌怎麼想都覺得怪誕離奇,心裡頗有些不適。
「也不知道發生了這等意外,兩邊的和談會不會有礙。」
沈青棠若有所思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聲輕輕的呢喃,不禁又牽回了秦頌的思緒。
他頓了頓,沒想到這個剛從鬼門關回來的人,居然還有閒心操心那些,正想念叨兩句,但思忖了一番後,終歸還是抬手去揉了揉她的腦袋,語氣安穩得仿佛天塌下來都有他頂著:
「這不是你該擔心的事。」
郃勒與大酈的矛盾由來已久,早年先帝尚在位時,便曾多次出兵征討,只是這幫賊子野心勃勃,總依仗地勢僻遠,打著進犯邊界的主意,每回和談沒過個幾年,便又開始露出狐狸尾巴了。
有如張揚跋扈的跳蚤,抓不盡,除不完,還要任其肆意吸血,以維持暫時的安寧。
天子心中早已暗有不滿,若此番大火當真引燃了戰端,那也只能說是早晚會來的結果。
「嗯。」沈青棠沒再說什麼,只乖乖點頭,應了一聲。
她沒有秦頌對局勢看得那麼明晰,只是提及戰亂,任誰都不免會心中惶惶。
尤其是她這樣曾經飽受過其苦的,更是難以忘懷。
她還清楚地記得,剛去滄州的第二年,她與娘親剛巧逢上了先帝對郃勒的第二次遠征,當時賦稅深重,家家戶戶每年都要上交一匹馬駒,養不起或者馬駒中途病夭的,就要用更多的銀兩來抵扣。
她見過好些人哭著買賣妻兒,也見過無數人沒日沒夜地做活,最終被抬著送到了醫館。
素以救人為信義的她,親眼目睹了那麼多生死離別,卻又無可奈何,心中自是無限悲愴。
更不必說等娘親去世後,先帝又興起了第三次遠征,如若沒有娘親留下的那幾支金飾,她或許早就餓死在那繁重的徭役里了。
先帝一生勇猛尚武,以騎射得天下,即便崩逝,也是馳騁在馬背之上,魂歸於北征途中。
可不管疆土如何開拓,給百姓帶來的痛苦依然是不可磨滅的。
近幾年難得因為和談有了些好日子,雖說沈青棠現下有秦府做庇護,也不用再想著賦稅和小馬駒了,但私心裡還是希望戰亂能得以倖免的。
有誰不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呢。
不過興許也是她太杞人憂天了,一切應該都會向好處發展的吧。
沈青棠總是對生活抱有著希望,不禁淺淺揚起了嘴角,可下一刻,便立馬被秦頌單手掐住臉頰,腫成了一個包子。
「還笑得出來呀,知不知道我都要擔心死了?」
他皺著眉頭問話,可謂又氣又無奈,「下回去救別人的時候,先看看自己的安危行不行。那郃勒世子就是個蠻人,你又不是關大爺,單刀赴什麼會呢?」
說到這,他忽然又想起什麼,不禁喑啞了嗓音,心疼地撫了撫她的臉,「算了,也別說刀了,你連點拳腳功夫都不會。」
他嘴唇乾澀,滿眼皆蘊著愧疚,似是在怪自己沒能保護好她。
畢竟是他將她一個人丟下的,世家高門她認得幾人?在段府宅院裡又有誰人可幫襯?
他就不該一時大意,讓她獨自面臨險境。他實在不敢想像,若今日這場大火她未能倖免……
秦頌心中一陣發寒,不敢再想下去,只是慢慢將她擁入了懷中,然後收力環住。
仿佛只有感受到這實實在在的溫暖,他心裡那被挖出來的空洞才能被填補上。
沈青棠站在原地眨了幾下眸子,一動也未動,就這樣任秦頌抱著,感受到了一股撲面而來的難過氣息,心口也不禁牽起了幾絲觸動。
她有些過意不去地想,秦頌大抵是真的擔心壞了吧。
好像自從在太原被接到京城裡來,他便一直為她的事情操碎了心。
起初是托人幫忙去北鎮撫司打聽那姓魏的,接著又是在雨天裡奔波為她治病,而後又不斷安慰她、鼓勵她振作,還幫她開張醫館。
到如今,又因為擔心她身陷火海,找她找得不惜燒傷了手。
她怎麼到現在都沒什麼長進,性子也軟,還受欺負,被那些不值得的人搞垮了身心,卻讓這些一直牽掛著她的人屢屢傷神。
沈青棠輕吸了口氣,感覺撿回了一條小命,腦袋好像也清爽多了。
「秦頌,」她試探著拍了一下秦頌的脊背,笑了笑,想讓他也重新打起精神來,「好啦,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在這麼。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的好運氣都在後頭呢……」
「沈青棠。」還不等她說完,秦頌便驀然鬆開懷抱,叫了一聲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