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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2:51 作者: 榕嬤嬤
怎麼回事, 他怎麼會過來?
錦衣衛平日應不會隨便出面才對,難不成這家人是捲入了什麼大的事端?
她慌張地看了看昏迷在床的小少年,一股濃烈的不安襲上了心頭, 思緒正有些混亂, 不知該如何應對接下來的照面時,便聽聞院內的三兩僕從嚇得撲通跪地:
「錦衣衛!是錦衣衛!」
「求大人饒命, 求大人開恩!我家夫人和少爺都是無辜的呀!」連連叩頭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地敲擊著沈青棠的心扉。
她有些腿軟, 下意識站起了身, 向旁望去, 只見文棋急得抄起了一隻花瓶, 卻被墨林攔了下來, 而劉氏則是慌得四處轉頭, 最終本能地抱緊了自己的兒子,視死如歸地緊緊盯向了房門口。
腳步聲落到門檻,在懾人的緊迫感中, 那繡著飛魚紋樣的長袍自外映入了眾人眼帘,引得空氣都凝了一瞬。
沈青棠下意識有些緊張,橫豎無處可躲, 只得偏過身去, 像被針刺到了眼睛般, 小心低下了頭。
可甫一踏入房門, 魏珩便被那熟悉的側顏牽去了視線。一向清寒的眸光, 在觸到女孩的面目時, 還似突然收住鋒芒的利劍,怔在一處,不覺掀起了幾絲波瀾,驚疑與訝異之色,在眼底交換不定。
劉氏知曉,被錦衣衛尋到意味著死局已定,可奄奄一息的兒子是禁不住詔獄處置的,不禁含著淚重重跪地,悲戚乞求:「大人!」
文棋還欲有所動作,可墨林眼力見好,忙拽著他一起下跪了。
這接二連三的跪地,倒是襯得還站著的沈青棠有些突兀了。
她攥了攥掌心,思及現下與魏珩的身份落差,也沒有太多時間去猶豫,只埋著頭拂了下裙擺,像從前在石圩鎮遠遠見到知縣那樣:
雙手交疊,俯首叩地,雜在人群里,簡單大方地行了一記跪拜禮。
畢竟一介平民如她,見到大小官員,素來都是要行跪拜禮的,如今的魏珩於她而言,褪去了那層莫須有的關係,自然也是與普通的大官別無二異。
可這一跪,卻咣當一聲,重重跪在了魏珩的心上。
跪出了一道界限分明、冰冷疏遠的鴻溝。
就像猝然扎進肉里的一根刺,清晰地泛著疼,卻又只能幹看著,難以拔除自愈。
他從來都沒想過,要讓她對他下跪或是別的什麼,他的身份在她面前甚至都可以不算身份。
可心口是那樣的生澀發麻,在這樣肅然的場合下,竟連一個字詞都難以吐露而出。
魏珩輕吸了口涼氣,重又拿出了該有的威懾,冷著聲音一字一句道:「全部緝拿。」
「大人!」劉氏慌得膝行向前,崩潰大哭,「我兒他活不長久了,千錯萬錯都是我們的錯,求您網開一面啊……」
話未說完,便被錦衣衛按住攔了下來。
魏珩眸光冷淡,眼底倒沒有多餘的同情。
為救兒子性命,錯信江湖庸醫,身為水部大員,卻不惜濫用私權,造出水匪劫船的假象,挪用修繕江南堤壩的官銀,置苦於洪災的百姓於不顧。
孰輕孰重,律法自會有決斷。
沈青棠被魏珩的一聲緝令嚇得渾身發顫,還未緩過神,便又被掙扎的劉氏扯住了衣袖:
「大夫!我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他才十歲,十歲啊……」
話還來不及說完,劉氏便被錦衣衛拖了出去,臥於病榻之上的傅軒自然也被人抬了起來。
被擒拿的文棋嘴裡罵咧不休,到處都充斥著一種不甘於命運、卻又無力反抗的壓抑。
沈青棠就這樣眼睜睜地干看著,手臂上還殘存著被拉扯後的腫熱,內心可謂受到了頗大的打擊。
她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只隱約能感覺這家人應是犯下了彌天大罪,已難有迴旋的餘地了。
可什麼都不做,只旁觀別人的生離死別,任誰心裡都會覺得不好受的,何況那孩子還是風華正好的年紀……
沈青棠失神地望著那被運走的傅軒,連自己被錦衣衛押住了都未有所覺,好像她也早已做好了被一併緝走的心理準備。
「她不必。」
魏珩陡然開口,冷盯了一眼那碰了沈青棠的兩名錦衣衛,眼神鋒利得似是能剜下他們的手來。
兩個手下多少意會到了氣氛有些不對勁,忙悻悻收了手,躬身告退。
沈青棠下意識看了一眼魏珩,在視線交鋒的一瞬,又像被刺到了眼睛般閃開了目光。
眼下這個情形,著實是有點狹路相逢,進退兩難的意味了。
她只希望魏珩辦完公事能儘快離開,那樣她也就能起身了,大家都還能保留幾絲體面,也不至於太難堪。
可誰知,魏珩卻似乎沒有要離去的意思。
「你還想跪多久?」
他嗓音低沉,輕得像是自上飄下的落葉,仿佛在心口凝了許久才吐露而出。
沈青棠的眸光微微顫了一下,猜不透他這話里究竟是什麼意思。
因垂著頭,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只隱約能聽出來他似乎有些不快。
難不成……這場意外的碰面,又礙著他的眼了?
面前之人居高臨下帶來的壓迫感,令沈青棠緊張得思緒有些混亂,心下也不是很舒服。
如果可以,她自是一面也不願再見到他,何來理由受這等威壓,打這等交道?
可抿了抿唇後,她還是按捺下了諸多不平,暗自攥緊衣裙,撐著場面低聲回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