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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2:51 作者: 榕嬤嬤
芸娘子不敢置信地翻看著衣服仔細確認,忽然,看到領口的那一抹紅時,她的黛眉頓時蹙得更緊了。
已為人婦的敏感迫使她貼上去聞了聞,果然,一陣甜膩的香氣立即刺痛了她的神經。
「狗東西!」她激動地把那衣領扯給梅娘子看,含淚的雙眼頃刻紅了一圈,「阿梅你看哪,這有胭脂,是胭脂!」
梅娘子意識到事情不對,湊上去聞了聞,確實是脂粉香無誤。
「他昨晚一宿未歸,我還擔心他出了什麼事,沒好安心靠枕呢。」芸娘子的眼淚禁不住滾落了下來,說著說著竟氣笑了,「敢情他是背著我偷腥去了啊,掙了幾個錢心就野了啊?」
「方才這兒都有誰在洗哪,我倒要去問問看,是哪個不要臉的,一個村的還敢這麼勾搭!」芸娘子一抹眼淚,含恨拿過衣服,轉頭便風風火火地走了。
梅娘子本想去攔她,卻也不知該說什麼,轉過頭,見沈青棠不尷不尬地笑著,便撫上了她的頭,「快回去吧,這種腌臢事情也不值當聽。」
沈青棠點頭直應好,回去路過中間一處時,又聽到有人在談論「官爺」、「搜查」、「林子」等字眼,心裡不禁咯噔了一下。
就在這時,一聲清亮的笛音忽然在山澗響起,掀起了一陣回聲。
緊接著,宛轉悠揚的曲調便順著第一聲,有如高山流水一般滑落了下來,絲絲扣著人的心弦。
沈青棠的腳步不禁放慢了下來。
在她眼前,不遠處的白衣少年,正身形挺拔地端坐在葦盪旁邊,帽檐遮住了他的表情,瞧不太真切。
但透過被山風漫捲而起的素紗,還是依稀能看到,他那雙修長分明的手正輕捏著一片綠葉,放在唇邊沉心靜氣地吹著曲子。
這曲子興時高亢,好像激浪滔天而起,到落下時,每一句的尾調又好像層迭拍岸的浪潮,一迭更比一迭綿長,似乎是想把這聲音傳到百里之外的地方去。
每次他一認真做什麼事情的時候,沈青棠便覺得他好像變了一個人。
變得怎麼樣了呢?
變得……似乎更教人移不開眼睛了。
她笑了笑,滿心都是別樣的萌動與歡喜,倒也沒有去打攪他,只是在旁邊挑了塊地兒,一邊哐噹噹地沖洗著衣服,一邊又時不時抬頭去看上他兩眼。
這一曲葉笛吹起了不少浣衣女子對歌的興致,有好幾聲清麗嘹亮的嗓音,都間或摻雜在曲聲中助興,大家嬉笑談論不絕,紛紛翹首尋找著那不明的奏樂之人。
沈青棠好像窩藏了一個寶貝,混在其中只裝作不知情,可面上卻笑開了花。
因為魏珩本就戴著帷帽,人又隱在蘆葦叢之後,旁人不仔細看根本就察覺不到他在做什麼。
忽然,似是感受到了什麼密集的腳步聲和鐵甲聲,少年眸光一凜,放下了樹葉,曲聲戛然而止。
浣衣女的歌聲還在繼續,可不到片刻,一道急匆匆的呼喊聲便立即打破了這安和的氣氛:
「哎呀還唱什麼呢,快別唱了!」不知是誰家的漢子慌忙趕到了河邊,「官兵來了!快回家收拾等著吧!」
氛圍急轉而下,河邊登時傳起了一陣騷動,大家手忙腳亂地拿起傢伙,紛紛有些心慌:
「好好的,官兵來做什麼呀?」
「哎呀應該也不是大事。」那漢子強作鎮定地解釋道,「這不是快要交夏稅了麼,聽說是來查有沒有逃戶的。」
「我們這哪兒來的什麼逃戶啊,天天不就那麼些人嗎?」一個性子要強的村婦蹙眉疑道。
「哎呀所以說沒大事兒啊,趕緊回去點個人頭,把茶點準備上吧。」漢子揮著手,急忙引著人從河邊離開,「現在全都在挨家挨戶搜呢,就等著你們了。」
村婦們也不再多言,只小聲嘀咕著,連衣服的水也顧不上擰乾,便全部塞到了盆里,心急慌忙地邁著大步子走了。
沈青棠整個人的動作都頓住了,她愣愣地大睜著眼睛,滿臉驚訝地同魏珩對視,一下子就失語了。
逃戶,逃戶……
她眼前不就正有一個逃戶嗎?
「壞了壞了。」沈青棠心下一慌,忙扔了搗衣杵,噌的一下站起來,索性什麼都不要了,拿起魏珩擱在一旁的木棍拐杖,就趕忙去扶他起來。
「快走快走!要是被抓到可就麻煩了,我帶你去找個地方躲起來。」
她義無反顧地拉上他的手時,魏珩還沒有回過神,可身體卻鬼使神差地先一步跟著她動了起來。
一霎那,他只感到有一陣風從身側拂過,輕飄飄就吹散了他眼中的陰霾,心底的各種計算和謀劃,一切好像都變得清朗澄明了起來。
浣衣婦女們陸陸續續地抱著木盆往河岸上跑,女孩裙袂飄飛,身影嬌小單薄,卻堅定地帶著他橫穿人群,向不知名的荒野之地跑了去。
耳邊是人群嘈雜的議論聲和抱怨聲,透過樹與樹的間隙,還㥋蒊能依稀看到披甲戴盔的士兵在狹窄的小道上逡巡。
空氣像是根繃緊了的弦,處處壓得人心口窒息。
魏珩看向沈青棠緊抓著他的手,和那烏髮漫散的背影,一股不知名的情愫,又再度如雲氣一般在他心頭氤氳而起了。
他忽覺有些好笑,感覺自己像是個無所畏忌的賭徒。
眼前之人分明慣會迷路,上一次連夜載他歸途,已兜兜轉轉得令他差點少了半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