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174：「慕叔……我的媽媽，她會死嗎？」（一更）

    「是她！快，快給醫院打電話……快一點……」

    余秋葉一邊劇烈的疼痛著一邊掐緊自己的手指，也就是這個瞬間，她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把抓住那個護士的衣角——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就把這件事情和自己聯繫到一起的，只覺得渾身疼痛無以復加，「告訴我——」她緊緊抓著那個護士的衣角，「你們說的那個人流手術的人……是不是就是我……」

    「啊？」兩個小護士立馬被嚇到了，「這……」她們面面相覷，彼此看了一眼，「不是啊，怎麼會是您呢慕太太，不是慕太太……償」

    「這座島上還有別的太太嗎？」

    護士，「……」

    秋葉蹲在地上抬頭，看著她們的反應，頓時就明白了。

    明白為什麼慕星崇那天早上要那麼問，問星空想不想要一個弟弟妹妹。

    為什麼，這段時間對她格外的關心關照。

    為什麼，在看她的眼神里總有一抹揮之不去的隱痛。

    以及為什麼要問她恨不恨他自作主張。

    秋葉全都明白了，拉著護士的袖子站起來，「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我有權利知道……真相……」

    她撐著自己把這句話說完，終於，再也撐不住。徑直的向後倒去。

    星空見狀第一時間上前扶住了她，十幾歲的男孩子現在已經有力量了，只是抱著他的母親大概踉蹌了一下，卻沒有讓兩個人一起倒在地上。

    ………………

    搶救室。

    這個軍區醫院硬體設施並不如星城貴族私立醫院那麼高檔豪華，但是，畢竟是軍區，所以軟體以及醫生都是頂級一流的。

    慕星崇站在門外來回踱步顯得有些焦慮不安，星空坐在一旁，父子之間都是一派沉默和憂心忡忡。

    過了一會。

    星空咬著牙齒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慕星崇身旁。

    「慕叔。」

    男人垂眸看著五官精緻的男孩子，男孩臉上此刻是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冷靜和成熟，包括嚴肅，

    「慕叔，我的媽媽……她會死嗎。」

    死。

    這個詞，從一個孩子口中說出，總有一種別樣的震撼。

    慕星崇清冷如月的目光靜靜落在他的身上。白色走廊，一大一小佇立在那裡彼此對視。

    過了幾秒，男人才篤定的說。「不會。」

    「真的嗎？」

    「慕叔答應你，不會。」

    「可是……」

    星空一直對這個男人深信不疑，但是他現在也不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了。生老病死，他知道絕非人力所能控制。

    「可是……死這個東西，慕叔您答應不了的啊。」

    「就像我的外婆，外公，他們在我出生不久之後就死了。還有我的太外婆……」

    孩子想到這些往事，黑色的眸子淡淡垂下，終於流露出來這麼多年埋在他內心深處的痛楚。

    「小時候我和媽媽沒有錢……媽媽每天很努力的工作，我和太外婆生活在一起……後來太外婆也死了。」

    「當時，我問媽媽太外婆會不會死，媽媽也說不會。可是後來太外婆還是死了。」

    男孩說著，白白軟軟的臉蛋，黳黑的雙眸開始泛起了淚光。

    他向來早熟，心思比一般孩子都要細膩。

    他從生下來到現在見證了不少死亡，這一次，難道要見證自己親生母親的死亡嗎？

    他難以接受。

    慕星崇看著幾欲流淚的男孩發自內心感到心疼，大手一伸，輕輕把他攬進懷裡。

    星空現在雖然長得還很孩子氣，但身高已經和余秋葉的個子差不多高，

    慕星崇給他這樣一個擁抱剛好介於男人和男孩之間，像極了一個沉默無言的父親，默默在給兒子力量，

    「太外婆的死是慕叔的錯，慕叔當時沒有找到你們，這一次絕對不會。」

    他承諾著，心卻因為孩子這樣的一句話開始隱隱作痛。

    他何曾不知，這些死亡對孩子的打擊又有多大。不然他也不會自閉七年不願和人接觸。

    而他，慕星崇，就是半個始作俑者。

    ……

    手術進行的過程每一分每一秒都讓人心急如焚。

    結果確認是宮外孕無誤，報告出來的時候，余秋葉還沒過鎮痛的麻醉劑。

    醫生的意思是要等她醒後，夫妻雙方經協商決定這個孩子究竟是要不要。

    因為余秋葉的宮外孕並不是屬於特別嚴重的那種，配合治療，或許有妊娠成功的可能。

    但是如果不成功，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一定是必死無疑。

    慕星崇當時與醫生對視了三秒就作出了決定。

    沒錯，三秒。

    三秒他就決定了他要保大人。

    這個決定醫生開始並不同意，因為余秋葉作為母親還沒有表態。

    但是慕星崇直接就給醫生施壓了，必須要立即動手術，一切後果都由他承擔。

    醫生最後拿他沒辦法，迫於權勢壓力，只能強行在余秋葉不知情的情況下做了手術。

    ……

    慕星崇站在手術室外，一個人。

    星空已經被他支走回去休息了，關於懷孕，流產，這些事情他都沒有讓孩子知道。他一個人靜靜的站在走廊，雖然手術室隔音很好，門也完全沒有透明度，以至於他根本就不能知道手術室內在發生些什麼。

    但是，他還能感覺到——那個他和她共同孕育的孩子，

    此刻正按照他的指令一步步流逝著自己的生命。

    離開這個世界。

    ……

    這種心情，全世界除了慕星崇本人，是沒有人能夠體會的。

    他是一個可以為了她當年「流產」意志消沉鬱郁寡歡七年的男人，如今，要他親自流掉他們的孩子，這無疑是比殺了自己還要痛苦的事情。

    忍痛割愛，這個詞，除非親生經歷，不會有人明白到底有多痛。

    ……

    他一直在手術室外站了三個小時直到手術結束。

    手術燈滅了，醫生從裡面走出來。英俊靠著牆壁閉著雙眼的男人這才慢慢的把眼睛睜開，站直身體，手落進兜里，

    「慕先生。」醫生看著他，語氣很恭敬，

    「她還好麼。」

    「手術很成功，秋葉小姐沒受什麼苦，也沒有影響到……生育功能。」

    也就是說，除了他們還沒有成型的孩子死了，她的生命沒有危險。

    男人懸起的一顆心按照預期內的慢慢放下，但是，放下的同時，也沉到了最深處。

    像是沉進深不見底暗無天日的大海，冰冷，孤寂，看不到希望，只剩下一片迷茫。

    他就這樣近乎茫然的走進余秋葉的病房，讓他意外的是，女人這時已經脫離了麻醉。兩隻眼睛空空的睜著，沒有高興也沒有不高興，只是平靜，平靜的看著窗外。

    窗很小，不可能像旎旎島的酒店那樣有很好的藍天大海景觀。

    那小小的窗戶在對比之下，就像囚籠里的一個通風口。

    慕星崇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在這時候產生了一種錯覺，錯覺她就像一隻被囚困住的鳥，想要飛出去，卻受了傷，再也沒有飛翔自由的能力。

    「秋葉……」他有些乾澀的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女人不為所動，蒼白近乎透明的臉依然偏著。躺在床上凝視窗外，就像完全與這個世界隔絕，聽不到他說的話。

    「秋葉。」

    他又喊了她一遍。

    「星空回去了嗎。」

    躺在床上虛弱的女人平靜的說。

    她這個聲音，特別平靜，平靜到甚至讓他覺得意外。

    慕星崇英俊的身姿向前靠近，可是看到她現在這副模樣，終究還是走到一半就停住了腳步，

    「回去了。」他淺聲道，「我沒有告訴他這件事。」

    「他哭了嗎。」

    「沒有。」

    「——但是差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