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頁

2023-09-23 17:00:57 作者: 八月薇妮
    桓璟坐在外間的桌邊上,聽著太醫們的話,時不時插上一句。

    這會兒,錦宜立在入臥房的門邊上,悄悄地向裡頭床上打量,卻並不肯進這臥房的門半步。

    桓璟看在眼裡,也不好再多說什麼。橫豎她不再執意要走就是了。

    容先生坐了會兒,瞥見門邊的錦宜,他思忖片刻,站起身來,也沒吱聲,就來到外間。

    先生低低同桓璟說了句什麼,二爺皺皺眉,悄然看了錦宜一眼,終於站起身來,出外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等錦宜回過神來,這屋裡已經沒了人影。

    下著雪的冬夜,格外寂靜,這屋內更是連一絲呼吸聲都不聞。

    錦宜心底無端惶然,目光所及,卻見屋中的陳設等物,一樣樣撞入眼中,先前還沒心思仔細打量,這會兒猝不及防地都跳出來,令她驚心無措,本能地後退兩步,便要轉身跑出去。

    卻正在這會兒,裡間似乎有些響動,錦宜遽然止步,隱隱像是桓玹說了句什麼。

    心裡想起桓璟之前對自己說過的那些話,錦宜緊緊攥了攥拳,遲疑著回過頭去。

    桓玹身上的傷只略微做了簡要包紮,因為畢竟還要繼續上藥,容先生只象徵性地給他披了一件中衣,棉被也只蓋到了腰間,免得碰到他肩頭的傷處。

    所以錦宜輕而易舉地就能將桓玹以及他身上的傷看的很清楚。

    他伏在那裡,無知無覺,俊美可堪入畫的臉隱約透出了一絲憔悴。

    他不笑的時候,威嚴的模樣可以把膽怯的孩子直接嚇哭,但是睡著的時候,雋逸的五官里卻有一種令人心折的溫柔。

    他受了傷,又是這種完全無害的容顏,錦宜像是受了蠱惑,雙腳不由自主地往裡屋走了進來。

    等反應過來之前,錦宜發現自己已經神奇地坐在了床邊,就像是方才那一瞬間她失了憶,而是另一個人指揮著她做了這件事。

    可錦宜知道,那「指揮」自己做這些事的,是什麼。

    不是別的,只是這一具身體、或者說靈魂……曾經的本能而已。

    ***

    桓玹仍舊沉睡……或者說昏厥之中。

    里外無人,似乎天地之間都只剩下了他們兩個。

    錦宜定了定神,此刻她可以肆無忌憚地打量面前這個人,用有些複雜的眼神。

    就算受傷這樣重,被人用肩輿抬回來,此刻又是以一種有些狼狽的姿勢臥著……但這張臉仍是好看的猶如神祗,眉目間依舊有一種不動聲色的溫柔跟高貴。

    錦宜聽見自己的心「砰」地跳了跳,帶著一絲痛楚。

    她強迫自己移開目光,發現在他的頸間,有兩滴沒有被擦去的血漬,看著是這樣的礙眼。

    錦宜舉手入懷,掏出了自己的帕子,將要擦過去的瞬間,卻看見自己手腕上那個價值不菲的鐲子,剎那間,手勢停頓。

    下一刻,錦宜把帕子又塞回了懷中,並下意識地狠狠咬了咬嘴唇,唇上有一股刺痛感,這是她在提醒自己。

    那天晚上,桓玹把這玉鐲送給她,並握著她的手,親自給她戴在腕上。

    「不許摘下來,我要阿錦就這樣戴著,一生一世。」當時他不肯放開她的手,握著在唇邊親了又親。

    他是那樣溫柔而堅定,讓人無法懷疑,以至於在他得隴望蜀地封住錦宜的唇的時候,錦宜都沒有辦法抗拒。

    當天晚上,在桓玹走後,錦宜摸著手腕上的鐲子,睡著的時候,唇角有一抹偷偷滿足的笑意。

    但是睡夢裡的她顯然不這麼想。

    在錦宜的夢裡,這玉鐲顯然也是主角。

    但是桓玹給她的方式,跟今晚完全不同。

    在錦宜的夢中,兩個人似乎已經是「夫妻」,同居一室。

    桓玹假裝在看書,實則暗中把玉鐲放在她的梳妝匣里,他看似漫不經心說是「有人給的,所以隨手轉送給你玩」,卻因為她沒有立刻表示欣喜之情而焦急惱怒,又很快因為她表示感激而展顏而笑。

    如果夢境直到這會兒結束,錦宜第二天,一定也會高興的笑出聲來。

    但是沒有。

    她看見了那玉鐲真正的結局。

    ----「鏗」,只是很輕的一聲響,就足以讓這鐲子從中碎裂,原本毫無瑕疵的玉色從中冰裂!自她的手腕上分成兩半,墜地之後,又在地上被毫不留情地摔碎,成了令她無法接受的四分五裂,無法挽回。

    那一瞬間發生的事,在她的眼前,像是定格了似的放慢,放大,慢的足以讓她看清楚那玉從無瑕到碎裂,如何脫離了自己的手腕,又如何在地上迸散,每一個跳躍跟細微的響動都刺進她的眼裡,耳中,雖然她確信,就在玉碎的瞬間,自己的心也跟著裂開了一道痕。

    桓玹放開她的手,走了。

    「姐……」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有人喚自己。

    錦宜怔怔回頭,看見坐在輪椅上的子遠。

    子遠疑惑地看著她:「輔國……走了嗎?」

    她悄悄地把手放回身後,迅速在臉上擠出了一個笑:「是呀,他、他還有事呢。」

    子遠略顯得失望,他喃喃道:「既然來了……怎麼、都不多坐會兒呢?」

    錦宜只得說道:「他很忙的,只是抽空路過才來看看,不過沒關係,他說改日再特意來探望你呢。」

    「真的嗎?」子遠蒼白的臉上露出了難得的一抹紅潤之色。

    他先前遭受茂王的折辱,九死一生,後來錦宜設計茂王,子遠並不知情,雖隱約聽聞,卻只以為茂王更加得寸進尺而已。

    這些日子,茂王的下場人盡皆知,桓玹毫不掩飾是自己的手筆,子遠本就仰望桓玹,因為此事,越發欽佩敬慕。

    當時,錦宜看著他露出的那一絲滿足般的喜悅點點頭,感覺有什麼順著喉嚨往下滑落,苦澀無比。

    桓玹……

    她曾經畏他如鬼怪,後來又一度以為他是能救自己於水火的天神,但到最後,她已經分不清他到底是鬼怪,還是神祗……她無法分清,也不想再糾纏,精疲力竭的只想敬而遠之。

    ***

    此刻,錦宜怔怔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個人。

    是的,她記起了很多。

    那些原本被她驚恐地以為是噩夢的東西……其實並不是她不記得,她只是拒絕記住而已。

    因為那實在是太沉重了。

    如果承認那些不幸跟波折都是真的,或許,足以讓人崩潰。

    「哥……」一聲喚,打斷了錦宜的回憶。

    她忙凝神,疑心桓玹要醒過來了,……她該以怎樣的一副面目來面對他?

    但桓玹並沒有醒,他只是喃喃地喚了幾聲。

    先前,桓璟跟錦宜說,桓玹在宮裡昏迷的時候,叫過兩個人的名字。

    一個是他的大哥桓琳,另一個……

    錦宜不由自主湊近了些,打量桓玹。

    就在她的眼前,桓玹的長睫抖了抖,他毫無預兆地睜開雙眼。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