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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00:57 作者: 八月薇妮
    桓玹將手在她額頭上探了探,冰冷沁涼,他本能地想給錦宜把濕了的衣裳都換下來,手已經解開腰間系帶,卻又猛然停下。

    盯著面前這張雙眸緊閉的臉,桓玹回頭:「去裡頭,叫寶寧儘快過來,別驚動老太太。」

    阿青答應了聲,正要轉身,桓玹又道:「準備熱水,再去把容先生請來。」

    阿青去後,桓玹先去衣架上取了乾淨帕子給錦宜把臉上的雨水輕輕擦去,又將她的手也擦乾淨,握著這隻冰冷的柔若無骨的小手,桓玹不禁喚道:「阿錦,阿錦……」他俯身望著人事不省的錦宜,心裡有一種深深地恐懼感。

    「阿錦,你醒醒……」

    桓玹輕輕捧住錦宜的臉,滿眼憂慮極盡渴望地盯著她,雨水從他的鬢邊晃落,打在錦宜才給他擦乾了的臉上,看來就像是一顆很大的淚滴。

    「疼……」錦宜皺著眉,嘴角模糊不清地逸出了這一聲。

    桓玹一愣之下,坐直了些,他低頭看著錦宜的手,輕輕握住,把她的衣袖往上撩起,濕了的衣裳貼在她的手臂上,被雨水浸過的肌膚顯得格外蒼白。

    當袖子卷到錦宜手肘的時候,桓玹看見一道青紫的腫痕,如此鮮明地橫在她如雪的臂上。

    這痕跡狠狠地刺痛了他的雙眸,以至於他原本有些微亮的眸色在瞬間轉成了幽深的黑,而眼角的紅卻也在瞬間變得濃重。

    ***

    身為桓老夫人的貼身大丫鬟,這個時辰,寶寧正在裡間伺候老太太安歇。

    眼見老夫人有了些睡意,寶寧起身,還未出門,迎面一個手底下的小丫鬟過來,附耳低低說了句什麼。

    寶寧臉色微變,回頭看了一眼打盹兒的老太太,拉著那丫鬟出門。

    「三爺叫我這會兒去?」門口,寶寧低低問,「沒弄錯?」

    「是,是阿青親自來傳話的。」

    寶寧猶豫了會兒,把心一橫道:「老太太這會兒還沒睡安穩,保不齊過會兒又叫人,你去叫福安過來,幫我守著,若是老太太找,就說我去庫里找白日老太太說的多寶珊瑚樹了。」

    吩咐好了丫鬟,寶寧想了想,只帶了一個心腹謹慎的小丫頭,便出了上房,加快腳步往南書房而來。

    讓小丫頭等在書房外,寶寧敲了敲門:「三爺,是我。」

    裡頭沉沉應了聲,寶寧開門進內,掃了一眼,外間無人,她放輕步子入內,才看見桓玹坐在羅漢榻前,而在他面前的榻上靜靜地躺著一個女子……寶寧一驚。

    寶寧正在驚疑,桓玹回過頭來,看清他的臉色,寶寧失聲道,「三爺,您怎麼了?」

    濕透了的衣袍並沒有換,也不是往常那種雍容端肅的模樣,反透出幾分懾人的肅殺,跟難以言喻的傷悒。

    她身不由己地走前幾步,這才也看明白:榻上的人,正是酈家的那位姑娘。

    ***

    寶寧是個最機敏利落的人,不必桓玹吩咐,已經快手快腳地為錦宜將濕了的衣衫脫了,又用熱水極快地為她擦了擦身,回頭卻找不到替換的衣裳。

    桓玹先前情急,也沒叮囑過她來的時候要帶些女子的衣物,他這書房裡更是沒有那些。

    寶寧道:「我叫燕兒回去取……」

    桓玹面無表情地說道:「容先生已經在外頭等著了,不能再耽擱,柜子里有我的衣裳,給她先暫時穿著就是。」

    寶寧雖覺著不妥,見他神色舉止大異於往常,便不敢多嘴,只忙去柜子里取了一件兒桓玹的裡衣跟外罩袍子。

    寶寧把衫子給錦宜換上,桓玹的身量極為高大,貼身的裡衣在錦宜身上,就如同一件兒大的罩袍了,只巴掌大的小臉在外頭,從袖口探出的手腕,更是纖瘦的可憐,那道傷痕也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寶寧嘆了聲,把袖子往下拉了拉,又用被子將錦宜嚴嚴密密地裹住了。

    這會兒桓玹已傳了容先生進來,這先生早先在太醫院就職,後來辭官遊歷天下,醫術原本就上好,又因四方遊歷,自然越發地高明。

    桓老夫人年紀大,時常有個頭疼腦熱,發作起來去請大夫十分不便,去年這先生回京,便給桓玹請了來。

    容先生入內,掃了一眼榻上的人,被褥外只露出一張蒼白的小臉,頭髮被打散,青絲如瀑,竟同臉色黑白分明。

    容先生在她的手腕上搭了搭,很快便知其意:「這孩子……」停了停,容先生改了稱呼:「這位姑娘是因為受了外傷,又遭了寒,內外激發的才導致暈厥,但她的脈息紊亂,照我看,倒好像有些……內郁之症。」

    桓玹的手悄然握緊:「內郁?」

    容先生早年飽讀詩書,後來有行萬里路,醫術並不只是紙上談兵而已,先前府內的眾人也沒什麼大症候,對他來說一切病症不過是信手拈來便會解決,可此刻,容先生卻不似先前一樣談笑風生,而是透出一股凝重之意:「內郁比心疾更加難以處置,因為並非是真的心疾,而是俗稱的心病了,或許還涉及……」舉手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頭疾陰虛,三爺,這外症可以除,如果真的是內郁,就難辦了。」

    桓玹道:「這是……為什麼會產生?」

    容先生琢磨了會兒:「這姑娘今晚上……一定是受了苦,我雖不知究竟,但,也許是因此而刺激了她。」

    桓玹道:「要如何才是最好的治療法子?」

    容先生道:「這個……很難,容我再三思。」

    桓玹久久不曾開口。這會兒,便聽到裡頭依稀又有聲音傳出,寶寧忙到裡間查看。

    容先生開了一副藥方,回頭交給了藥童去抓來煎熬。又道:「三爺不要憂心,也許是我多慮了……待藥拿來,先喝一副,把這姑娘身上的寒症先去了,另外,她大概有外傷,三爺也要留意了,需不需要我拿些外用的藥膏?」

    「不必,」桓玹搖了搖頭:「勞煩先生……今晚就留在南書房,以備萬一。」

    「我也正有此意,雖然寒症並不難除,但這姑娘的情形有些複雜,不得不防。」

    請了容先生出外,阿青領了先生往隔壁去,桓玹踱步入內。

    寶寧起身迎著:「三爺,這是怎麼了,酈姑娘……怎會……」

    桓玹一個字也說不出,雙眸盯著榻上的錦宜,半晌才道:「今晚上,勞煩你了。」

    寶寧道:「三爺說哪裡的話?只是我看她身上……有些傷,老太太那裡有傷藥膏,預備小八爺用的,我去取來給她……」

    「不用了,」桓玹一搖頭,「你出來很久,先回去吧。」

    寶寧欲言又止,看了看桓玹的臉色,終於道:「三爺……酈姑娘會沒事的。」

    桓玹聽了這句,才又看了她一眼,然後他頷首:「你說的對,她不會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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